頭家娘个選擇（下）

【文∕曾俊鑾 朗讀∕徐翠真】

 

旋旋風，本成吭天吭地个蟬仔叫嗄頓恬忒，四圍个世界、歸隻南埔，一𥍉目變恬索索仔，連一皮樹葉仔跌落地泥下，斯摎在脣頭擘嘴擘鼻个黃狗嚇䟘起來。命運个門定定仔打開，本成坐在戶檻發琢愕个江生，斯像布袋戲肚个人公仔，慢慢仔停動起來，佢伸伸手腳摎頭那側過去，耳角角仔去聽風帶來个消息，佢顫一下，正經，該引擎个聲越來越兼，佢看著該輛烏色个大賓士車摎往擺共樣慢慢仔駛過來，當多年以前，厥心肝肚就有隻夙願，希望這輛車仔做得在門口頓恬一下，摎車肚个人相借問，毋過，佢當早斯摎這種想望囥在壁壢角，因爭這係無可能个事情。佢企起來想閃落去，一聲「叭」，摎厥腳釘在地泥項，佢聽著車門打開來。
「江生哥，恁久無看著！」
對江生來講，聽著這聲當像係發夢。佢轉身，看著戶檻个另外一析著等白色連身裙个雲英，乜係大家講个頭家娘。雲英个形投還係摎頭擺共樣，身胚全無走樣，生著盡竳線高溜高溜。同時，摎該張畫像共樣頭那梳等髻鬃。
「頭家娘…雲英…」
無應戇戇在脣頭企等个江生，雲英直接行落裡背看上看下，就像遶自家个灶下共樣。成十分鐘過後，正對樓棚頂下來，笑咪咪吔，佢企在算數桌頭前，當有趣味个樣仔頭臥臥仔欣賞該幅畫像，續等坐在凳板項，用手拍拍另外一張，愛江生坐下來。其實，佢兩儕既經熟事當久咧，講較白兜仔，雲英結婚以前，佢兩儕係男女朋友。
「愛對哪央時開始講起呢？」雲英講。
其實，完全毋使江生愁慮，雲英盡有嘴板，一開嘴就講毋煞，佢對頭擺講到這下，對結婚講到事業，有思念有感情，有辛苦也有快樂，兩儕又像以前共樣，分享心情日記，雲英摎心肝肚想个一五一十同江生講，毋多知仔會到當晝咧。雲英毋知愐著麼个事情，嗄愁面愁面，斯像面容仔有烏雲打堆，佢講：「江生，你看𠊎嫁分麼儕較好？」
江生無應佢。
雲英噗一聲笑出來，手揞等嘴，笑到會揌，佢講：「你看你，目佛佛仔，目珠像牛牯樣，仰般？做毋得問係無？」
「問𠊎無效啊！𠊎又無資格！」江生大聲抗議。
「有，你有，你係吾朋友，故所你有，」雲英頓恬一下續等講：「無成…你毋關心？」
「關心啊！」
「好！𠊎一儕一儕問。」雲英講：「盧先生仰般？」
「人當緣投，毋過聽講佢借當多錢！」
「邱律師呢？」雲英問。
「下二擺可能會做大官，」江生講：「毋過，醫生講佢愛注意健康。」
「該醫生呢？」
「醫生人當好，毋過…」
「昶老了，係無？」
江生無應，兩隻目珠眨啊眨。
雲英兩支手打開開，「該𠊎愛嫁分麼人呢？」佢講：「分𠊎建議好無？」
這隻問題害江生無結無煞，心茫茫亂了分寸，佢心肝肚有想法，毋過喃喃呢呢講毋出來，就摎十年前共樣，佢想去想轉，刻耐仔講出三隻字：「𠊎毋知！」
雲英笑笑仔，無一息仔責備怪怨个意思，「江生，你知𠊎想麼个無？」續等佢講：「𠊎想愛嫁分一個會惜𠊎，肯恬恬仔聽𠊎講話，有砸磳个圓身分𠊎偎凴个男仔人。」
雲英講：「頭擺吾姆識講：『雲英嫁落有錢个大戶人家，實在驚佢兜人个飯碗毋贏。』，係講佢該央時無講這句話，𠊎還無定著愛嫁入張屋，仰般？這下毋單淨證明𠊎兜得贏定定，還兜到不勝好，江生，你講係無？」
江生頷頭。
雲英講：「毋過，𠊎這下正經悿咧，係講有人有天恁闊地恁闊个胸脯分𠊎歇睏，煠最好食个豬頭肉分𠊎食，該種感覺…講有幾好斯有幾好呢！」
江生个目珠又擘到大嫲粒。
雲英笑到哈哈滾，佢講：「江生哥恁仔細，𠊎還吂摎你承蒙過，逐擺愛你摎肥豬肉裝淨淨，你知𠊎最驚肥…老實講，你煠个豬頭肉就係吾鄉愁个解藥，就係𠊎思念个寄託，每食一口，𠊎就想著頭擺个事，一齣一齣斯像電影共樣…」
「𠊎記得頭擺小學還細還細个時節，學校有一擺遠足，啊！見擺遠足个前一夜，望毋得天光…吂知食當晝个時節，𠊎嗄毋堵好摎飯篼仔覂忒，記得該央時𠊎噭到噦噦嘶嘶，有人無第二句，就摎自家个飯篼仔拿分𠊎，到今還試著當感心…」
「敗勢，無大雞髀，乜無炆爌肉。」江生講。
雲英笑微微仔，淺淺个酒窟會講話，「一擺俚去葫蘆肚遶山花，該位有一大片柑仔園，該央時黃橙橙个柑仔打到還結，滿山滿屻；你取幾支娘花，乜分𠊎幾支，兩儕走到像飛，白色个子在秋天時花剌必駁个晚霞下背蓬蓬飛，搞到盡暢快…旋風，有幾條大狗仔舂等出，還得人驚，俚手項無棍仔，斯該幾支軟軟个娘花定定。俚避到一扇圍牆該搭仔，𠊎企在若後背，你用石牯擲，有兩條『汪！汪！汪！』夾等尾瀉走咧，還有三條盡惡个，牙狌狌仔躍等過來，哇！你呵呵咄咄，娘花舞到像使劍，該央時你在𠊎个心肝肚就像一個大丈夫，保護𠊎，雖然你乜正十三歲定定。𠊎拈一支細棍仔分你…你煞力牯抵擋，𠊎對後背看到遠遠有人逐等過來，𠊎講：『來咧！來咧！人來咧！擋加一下』，毋過，赴毋掣咧，一條大烏狗咬著你个腳㬹，摎你拉橫，頭那拂來拂去放勢挩，你痛到噦喤殺天，背尾𠊎聽著一聲『噼！』…心臟險險會頓恬忒！」
雲英講个時節，江生偷偷仔摸左腳㬹。

雲英用當毋盼得个表情看等江生，佢問：「腳這下還會痛無？」
「小可著傷，無相干啦！」
「哼！𠊎正毋相信，三隻月毋會行，𠊎斯記到清清楚楚呦！」雲英講。
講忒，兩儕你看𠊎，𠊎看你，壁項个時鐘「帝~舵~帝~舵~」，這曾經孤孤單單个屋慢慢仔有熱情毋會孤栖，失落个青春歲月摎回憶，一點一滴摎佢拈轉來。
「仰般？摎𠊎作伴好無？」雲英講。
江生企起來，摎面翻過去。
雲英行到厥面前，扼等江生个手，「你本本賣麵，」雲英講：「𠊎會𢯭手洗菜，𢯭手兜麵，𢯭手算數，𠊎想愛做食店个頭家娘。」
「雲英…」
「仰般？無成你無愛𠊎？」
「愛！」江生講。
雲英摎江生揇等核核，「哇！」大聲噭出來。
江生輕輕仔拍雲英緊顫个背囊，目汁乜跈等流出來，「該央時聽到佢破病，𠊎驚你分人欺負，就搬過來南埔戴，毋過，𠊎毋敢勞攪，乜毋敢去尋你，」江生講：「逐日更深夜靜 ，𠊎就緊在該愐，你會驚無？壓力會大無？會佇毋著無？毋過，𠊎一直斯對你有信心。」
「𠊎知！𠊎知！」雲英既經忍等十過年个目汁，就像風馳雨樣閕出來，爽爽快快，浸濕江生个衫。

時鐘「咚、咚、咚…」響十二到，這對久別重逢相愛个人，心情正定定仔恬靜下來。
雲英講：「江生，來，渡𠊎出去行行仔。」
江生講：「好啊！毋過𠊎無西裝。」
「愛著麼个西裝？恁樣就盡緣投咧！」雲英行前行後檢查，續等講：「唉哦！該下無看真，鬍鬚馬加，無人管酌係無？煞！煞！去換身衫褲，摎鬚刮淨來。」
江生躘等落去，雲英趕這機會煞煞打扮。臨出門，雲英吩咐：「帶細妹仔出門，愛有風度，莫行恁遽，手愛牽好來。」
（第一場巡迴演講，聚集了許多客語文學愛好者，給筆者莫大的鼓勵。圖∕或者書店提供）

兩儕牽等手行過剃頭店、西藥行、中藥店、賣水果个、賣菜个、最尾來到碧琴个雜貨店，街路个人全部目珠擘到大嫲粒，「啊！頭家娘摎江生？」江生看著貴叔坐在店亭下哺菸。貴叔企起來喊佢兩儕，也摎對面个人擛手，江生著驚一下，佢看著盧先生摎邱律師在車頭行棋仔，林醫生就坐在脣頭看。
「一儕肚腹無主意，三儕肚腹唱齣戲。」貴叔講。
「這係麼个意思？」江生問。
雲英笑笑仔挑事摎面翻過去。
「𠊎三生有幸，堵著兩個好頭家；雲英毋單淨係頭家娘，」貴叔用當正式當慎重个聲音對江生講：「佢一直就係大頭家，係𠊎陳貴个頭家！」
江生問雲英：「𠊎做得哺菸無？」
雲英目珠䁯佢一下，「你還曉得問？」雲英講：「隨在你！」
江生用左手揢等緊顫个正手，賴打點幾下到正摎菸點著。
（全文完）

（四縣腔）

徐翠真朗讀 聲檔 — 頭家娘个選擇（下）
（本文朗讀者徐翠真。）
編者按：
本文作者曾俊鑾，原籍新竹縣峨眉鄉人，現居桃園市中壢區，1963年生。2015年起以客語文創作，曾獲2015年和2016年桐花文學獎短篇小說佳作及2016客語文學創作獎短篇小說佳作，2017年以〈頭家娘个選擇〉一文，榮獲台灣文學獎創作類客語短篇小說金典獎。

本文朗讀者徐翠真，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研究所第一屆畢業，曾獲得98年教育部臺灣閩客語文學獎客語社會組散文類第二名及小說類第三名，目前任職於警察廣播電台。受邀為本文朗讀，徐翠真感到自己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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