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範生讀大學
【文／羅肇錦／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榮譽教授】
發音人：羅肇錦（四縣腔）
福氣禍根相為因 相倚相伏無人知
讀書就業各有緣 天命注定不由你
話講崖師範畢業，接著派令，幾家歡樂幾家愁。分發縣市靠成績，分派學校靠運氣，有人分到大都會，有人派到山地鄉，都會偏鄉差大碼，大家認分天注定。都會進步又發展，做得教書又讀書，偏鄉落後又荒山，一切放牛食草自求多福。
共學校个前輩學長，三不二時就勸話：
後生人愛煞猛讀書準備考大學，恁認真教書做麼个？別人个子弟成龍成虎，同你無關係。
就這兜話，一句句一日日，聽熟變自然。
十八歲个崖，崖就開始發大學夢。
考大學，愛服滿三年義務，正有資格參加大專聯考。考大學，崖兜無讀過高中，淨英文數學就輸人悿悿。加上無辦法參加補習，毋知考試方向同重點，愛仰般同高中畢業个人比。
毋過，聽學長講：
前幾下屆畢業个學長，揹著蠟燭，翻山越嶺三四點鐘，去到無電个山地國小教書， 三年苦讀考著公立大學，煞煞辭職去讀大學咧。
就恁樣，五雷灌頂，崖決定考大學。
舜何？人也。
予何？人也。
有為者亦若是。
聯考結束，奈何命也？奈何天也？崖嗄考著私立大學。
辭忒教書穩頭路，去讀無出無處个大學文科。
註冊費哪來？生活費哪來？租屋錢哪來？
就恁樣，左借右借，拖拖挷挷。
就恁樣，有一餐無一餐，有一日無一日，捱過崖前世無修个大學生活。
先講食著。
食个問題，差毋多日日就去自助餐店解決。踏入飯攤，手捻算好个零錢，先問舀菜頭家菜項價數，加一碗飯，總共幾多錢？正敢點菜。逐餐共樣做毋得超過三箍。係講還肚饑難當，就啉加兩碗免費菜水湯。一日兩餐，毋敢食朝，驚怕無錢渡日愛休學。四年磨練肚腸，漸漸慣勢無食朝个日仔，背尾讀研究所到博士通過，所有在學時期，每日晝暗兩餐，變成生活个正常。到這下，七十零歲，無欠食朝錢，崖還係無食朝个習慣。最多就朝晨嘬一細杯咖啡騙騙肚屎就做得咧。
著个問題有兩項，一个係著衫褲，跈眾著衫著褲，該著就著，莫著合鬼毋相同个東西，就毋會分人點督。但係另一个著係著鞋，對崖來講係大事頭。因爭從細打赤腳，毋知自家體質係腳底熱濕，容易濕疹，堵好師範學校規定嚴格，要求歸日愛著皮鞋布鞋，又翕又熱个結果，分人遰著香港腳，發炎到行路毋得。搽藥治療暫時燥口，毋過天時翕熱再過著鞋又再過發禍。到崖大學以後，看人著涼鞋上課，崖跈等脫布鞋換涼鞋，屋肚赤腳出外涼鞋。除特特別規定愛著皮鞋布鞋以外，吾腳日日涼鞋拖鞋通氣透涼，麼个冷天落雨就還係赤腳涼鞋。連參加重要會議抑係上電視主持節目，崖共樣涼鞋西裝一身著。毋知儕恅著崖係反叛性格挑戰禮俗。
這種無錢食朝變到一直毋使食朝，講起來也係前世無修个事情，還過驚遰著香港腳，一生人著涼鞋，又還較前世無修。
過講歇宿。
崖四年大學，歇學校宿舍半年就搬出去，因爭繳毋出住宿費，搬到崖家教學生个屋頂梯排个細平托，無門無眠床，隨便放一垤枋仔在出陽台脣項，買一張細書桌一盞日光燈，洗面解手就去附近个汽車站便所解決，洗身就去學生宿舍借用毋使還。暗晡頭看書悿吔，就打開樓頂陽台門，對等萬家燈火想東想西，該種失落孤獨沙漠無助个心情，輒常當想東西款好退學轉鄉。忍到大四到補習班做導師，管補習學生改考試卷，賺著一息錢，正在學校附近个農莊，租著屋稅當省个位所，一直歇到畢業。這種儘採有好歇就好个生活，一直到崖讀碩士班博士班，共樣係租金便宜，磱磱确确，暗摸胥疏，毋會風吹雨涿就做得。
這種歇宿隨意養成習慣，背尾結婚成家，買屋置產，也係買便宜二手屋歇得就好。到收入較穩定嘎下，就要求屋闊獨立，但係舊陋還係無麼个相關。這全係大學以來無錢歇宿，有好歇就做得，所養成个買屋性格，想起來實在前世無修。
師範生為著求進步有出息，豁忒好好个教書環境，去跈人讀大學，結果搣到生活疲爬極蹶，食睡無品，身裝穿著怪奇，歇宿舊陋，加上性格孤栖，自閉恬肅，正經係前世以來个千世無修。
※本文的「崖」同教育部訂的「亻厓」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