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个阿光
【文／賴音如】
發音人：羅程詠（四縣腔）
2022中大客語文學暨客語歌曲創作獎 客語極短篇小說類 第三名
派出所个辦公室肚，五個警察在該分食一大包加辣鹽酥雞，其中一儕，佢頭那毛整到齊齊，烏烏个目眉毛看起來當有男人味，連對面个女同事都佇毋著，緊偷偷看佢。
「阿光，你這有七層塔啦！」女同事指下自家左片个面頰卵，跈等揞等嘴笑，罕得看著阿光恁得人惜个樣仔！
「嗯。」阿光摸仔摸右片个面頰卵，恬恬同該片七層塔拿下來，又過像無事情樣仔插起一垤雞肉。
「哼，一息仔都毋好搞。」女同事噍等脆香个薯條，看了看脣項這兜同事，毋係伸一張嘴，就係律律不不，無一儕看得，難得有阿光恁樣還罔罔仔个斯文阿哥，嗄又撩起來無意思。毋過，有一擺，佢無細義在阿光个皮包仔肚看着一張老相片，相片項，阿光扳等一個驚見笑个細倈仔開容笑面，就像日頭花樣仔，可見，頭擺个阿光絕對毋係恁樣冷冷个。
「噯，該味都傳來前面來咧。有人報案講有一個顛仔在頂樓圍牆頂躡腳捩圈仔，像在該跳舞，毋知係㘔醉抑係仰仔。」負責處理報案電話个員警頭那探入辦公室。
「唉，百種米畜百種人。麼人去？阿光？玟妹？」中年男仔人抹抹額頭項辣出來个汗，話講忒，還當魯夫在該打噎。
「好，𠊎去。」阿光黏時放落插仔，企起來打理面容。
「好。」女同事玟妹目垂垂仔，乖乖跈等企起來。心肚嗄有兜不滿，阿光買轉來个鹽酥雞還食無到一半呢！
「你守等，𠊎上去，愛你支援个時節正通知你。」阿光整一下其實根本無歪忒个警帽，下車以後遽遽行上樓。
看等阿光个身影消失在公寓肚，玟妹從來都想毋通，做麼个阿光行起路仰會恁……「優美」呢？
阿光𢱤開頂樓个鐵門，夕陽下，該瘦夾夾个細倈仔，躡等腳捩圈仔，同阿光个視線餳核核。細倈仔䌈等繃帶个左腳凌空，跈等捩過來、轉過去，像無知無覺樣仔。
一下仔，像總算係記起自家係做得燒滾起來个火山，阿光冷漠當久个雙目，起了醹醹个情緒。
就像發覺著了阿光偎兼過來，細倈仔个頭那慢慢仔側過來，嘴角小可揚起、目絲絲仔，歸片个黃橙色弇等佢，白雪雪个衫袖在該搖啊搖，就像在該發當久無發過个美夢。
突然間，該細倈仔个腳一軟……
同一片白雪雪个衣角抓核核，阿光歸身激激顫。涼涼个風略略吹過，掀起地泥項个黃色信仔，信仔个後背畫了一隻日頭，日頭花開到歸畫面都係。阿光呆呆拿起信仔，定定仔拆開，裡背肚係幾下張折到好勢好勢个白色信紙，烏色个筆痕清秀端正。
阿光一隻一隻字輕輕摸過去……
親愛个，你好：
無論你係麼人，毋過𠊎想既然你第一個發現這封信，該𠊎就肯喊你一聲「親愛个」。係講你肯耐心看忒，甚至試等做一件連𠊎爺哀都無用心過个事：了解𠊎。該𠊎想，無論𠊎肯毋肯，你既經係𠊎盡親愛个咧。
毋知你有聽過蕭邦个雨滴前奏曲無？
雨落了歸下晝該日，𠊎毋記得帶遮仔，困在藝術大樓。雨水緊打到盆栽肚，葉仔弱弱在該承受打擊，零零㪐㪐个花瓣膏著泥，慘綠色合著粉色，狼離狼犁。
「同學！做得𢯭一下手無？𠊎兜有一個舞者無到。」肩頭項个拍擊害𠊎瘦夾夾个身體歸個歪一下，佢爽快个聲音刺激等吾个耳膜。
「𠊎毋會跳舞……」𠊎忍毋核看了聲音个主人一眼，佢係一個著等一領裌仔、頭那毛流流齊齊个高大細倈仔。𠊎同身項个襖拉好勢，開等門个教室肚傳來音樂，包尾，𠊎正知該係蕭邦个雨滴前奏曲。
「無問題啦！走下位就做得咧，拜託啦！𠊎兜正經當需要你……」佢烏烏个目眉毛皺起來、本成在該笑个嘴變到嘟嘟仔。當需要𠊎？𠊎從來毋識聽過恁樣个話。
「該，好啦……」𠊎鼓起勇氣，細細聲應佢。
「好啦！」佢一下勾起吾个頸根，另外一支手同吾个頭那毛挼到亂紛紛。𠊎著驚一下，嗄忍毋核微笑，該央時，𠊎試著佢就係日頭。
吾个日頭，陪了𠊎會年半个時間。
大大細細个演出，佢都當熱情个邀請𠊎參與，一溜都係團體裡背邊脣人物个𠊎，在有佢个舞團肚，第一擺尋著了自家个位仔。無論係走下龍套還係打雜，𠊎都肯。摎大家共下練習基本動作个時節，就算團員講當無聊，𠊎還係試著心滿意足。後來，指導先生甚至分𠊎上台演出，雖然淨係舞群理肚个其中一儕，毋過𠊎總算體會到了該種感覺，該種……自家可能也做得發光發熱个感覺。
佢畢業該日，緊重複个畢業歌聽起來特別分人奈毋得，除忒佢來尋𠊎簽名該下強強逼出來个微笑以外，𠊎歸日牙根咬核核。轉屋下以後，𠊎總算忍毋核咧，在被肚大噭，一溜噭着睡忒。
𠊎夢着𠊎摎佢，共下在舞台頂項捩圈仔、共下發出盡燦爛个光芒。
毋顧爺哀个反對，𠊎堅定報考了厥个第一志願。
𠊎摎該兜從細學舞到大个考生根本比毋得，毋過因為厥該句「𠊎等你」，𠊎盡命牯練習，就像出恁多个汗做得為𠊎帶來一息仔燒暖。舞團个指導先生問𠊎「做麼个愛逐日留到暗晡頭九點？」个時節，「反正屋下無人」這隻以前个𠊎無想愛接受个事實係盡好个藉口，算來在這句話面前──「𠊎想摎佢共下在舞台頂項捩圈仔、共下發出盡燦爛个光芒」，所有个理由都淨係藉口。
𠊎係因為吾个日頭正中意跳舞个，毋過𠊎既經無辦法去分，在𠊎心肚，佢摎跳舞，哪一個係正經个第一。
該日，𠊎行入做生做死考着个學校，天頂个日頭燦爛到分人無辦法直接看。會走會跳樣仔，到了舞蹈學系个新生報到處，𠊎正經試着夢想離𠊎實在還近。
𠊎問了所有个學長姊，認識佢無、有聽講恁樣一個人無？有一息仔印象無……，昶想愛得着厥个消息，𠊎甚至無注意着這兜學長姐个奇怪眼神。新生訓練結束以後，吾个直屬學姊同𠊎講：該儕人識來過一日，結果同厥姆冤家泌背，後來分厥姆拖轉去，盡尾，大家都無過看過佢咧。
這時節𠊎正知，在𠊎心肚，正實个第一一溜都係佢。該種自家堅持前進个方向，忽然間毋會過有光亮个感覺昶得人驚，𠊎用伸無幾多个執念度過該四年。
背尾，𠊎還係做了職業舞者。
毋過，既然你既經拿著這封信咧，親愛个，𠊎想你應該也揣着了，命運哪有恁大出手。
在一擺當大个戶外演出肚，企到三公尺恁高个特殊舞台頂，在該捩圈个𠊎感覺着一陣搖動，連大喊都來毋掣，右腳巴掌直接落地，該下，除忒痛，𠊎唯一一隻想法係：莫，莫同𠊎摎佢唯一个關聯奪走！
腳脛粉碎性骨折、腳目珠摎膝頭關節嚴重挫傷、韌帶斷裂……一大堆對傷勢个描述分𠊎頭暈腦疺，在𠊎細聲問：「𠊎，還有可能過跳舞無？」先生目珠肚个同情分𠊎發痴驚，在佢總算輕輕搖啊搖頭那……
「螺絲仔毋記得撙上去……敗勢……全權負責……」負責人帶等舞台設計公司个人來探望𠊎个時節，一大堆虛無个官方辭令堆到吾面前。呵，吾个全部，就恁仔分一隻細細个螺絲仔搣消忒。可能該下，𠊎既經死了啊。
識想過恁樣个問題：係講早就知會係恁仔个結局，𠊎該央時還會行入該間迴盪等雨滴前奏曲个教室無？抑係，吾个日頭會扳等吾个肩頭行入該間教室無？
無毋著，𠊎兜都會黏時做出共樣个選擇，因為𠊎兜夢想个未來──摎佢共下在舞台頂捩圈仔、共下發出盡燦爛个光芒。
親愛个，承蒙若个耐心，𠊎想，都到了這下，無論你有試等了解𠊎無，盡親愛个，祝
做得摎若个佢，在屬於你兜个舞台項，共下發出盡燦爛个光芒
就愛完成盡尾一支舞个舞者 上
P.S. 受傷前無恁久，𠊎正知蕭邦鋼琴曲个當代盡好詮釋者同雨滴前奏曲重新安名：雖然死神企到陰影肚。
留守个玟妹相信阿光个能力，毋過既經三十分鐘過去咧，阿光嗄還吂回報情形，用對講機喊佢也無應，佢煞煞跳落警察車仔走向公寓个樓梯。
「阿……阿光？」玟妹有一息仔敨毋過氣，看著企到對柑色轉到吊菜色个天色下、背對佢个該儕，挺直直仔个細倈人。
厥企到像頭擺恁仔个優美，毋知係毋係因為光線在該變暗个關係，看起來有兜孤栖。玟妹無過出聲。佢恬恬仔看等阿光摎一個畫等日頭个黃色信仔放入褲袋，續等擲忒警帽、同頭那毛搣亂忒、踢忒制式个烏色皮鞋，警衫用力扯爛忒佢去，裡背係烏色个緊身裌仔。
盡尾，佢一腳凌空、一腳躡起，同除忒佢以外个歸隻世界，照到光光光。
得獎感言：
這是我第一次獲得小說創作的獎項，很感謝評審老師的肯定，讓我對文學創作更有自信，之後也會多多探索不同題材。我始終認為，對作者來說，創作小說的目的就是「講好一個故事」，至於讀者從中有沒有感受到共鳴，或者有沒有得到新的思考方向，作者沒有資格去干涉，但身為作者，我當然還是很希望大家都能從〈親愛个阿光〉中，讀出一些專屬於自己的珍貴體驗。祝福大家，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