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亭與運動會:《族群與國家:六堆客家認同的形成(1683-1973)》
【文/廖經庭/國立中央大學客家社會研究所碩士】
書名:族群與國家:六堆客家認同的形成(1683-1973)
作者:陳麗華/著
初版日期:2015年 11 月 16 日
出版地: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
本書作者陳麗華博士是中生代的客家研究學者,她於2010年取得香港中文大學歷史學博士學位,之後陸續在國立清華大學、國立臺灣大學與中央研究院從事研究工作,而《族群與國家:六堆客家認同的形成(1683-1973)》即是她研究臺灣南部六堆客家認同的研究成果。
本書從清領時期、日治時期與戰後時期三個時間面向論述六堆客家認同的形成、塑造與改變的過程。首先,清帝國時期是六堆客家區域形成的關鍵時代,雖然康熙末年六堆地區客語群體已形成地域聯盟,但他們卻主要是用廣東省的籍貫,以及來臺後國家褒封的「義民」來表達族群認同,透過忠義亭,亭中供奉的清帝萬歲牌位以及歷代為清帝國犧牲的義民牌位,象徵著他們已經跟清王朝建立長久的關係。此外,清帝國後來也提供了「粵籍」廩生名額,在名額的爭奪過程中,六堆客語群體最為積極,但為了聯合同省的福佬話群體,遂選擇拜祭兩個群體均推崇的唐代文學家韓愈。
進入日治時期後,六堆地域聯盟的運作機制被現代國家一一瓦解,軍事力量被收編於保甲體制中,而地方人士也將忠義祠亭內拜祭的牌位改成「日本天皇萬萬歲」。日治前半葉,「客家」意識也被塑造著,客家語言的研究也成為論證客家人中原漢族血統的方式,最初的客家族群意識也逐漸萌芽。
日治後半葉,隨著內地延長主義在臺灣實施後,受過殖民地教育的地方菁英,此時也躍上新的政治舞臺,開始和新的殖民地體制接軌。在這一過程中,曾經的地域拜祭中心忠義亭日益被邊緣化,而出現另一種符合社會潮流與國家意識形態的運動會,此時「六堆」超越客語聯合體的概念,傳統拜祭活動淡出,新穎現代的體育活動成為貫通地方意識與帝國認同的主要活動。日治後期「皇民化運動」興起,六堆客語群體要在殖民地下去除漢民族的文化影響,轉變為皇國臣民,在此時,忠義亭幾乎被徹底遺忘。
戰後,與國家關係緊密的六堆將忠義亭更改為忠烈祠性質的廟宇,也代表六堆群體完成「去殖民化」、「中華化」的政治表態。戰前曾經作為半山在中國活躍的經歷,在新的民族國家之下覓得一席之地。不過,鄉村中的嘗會組織並未消失,它們不但在地方社會結構和選舉中舉足輕重,甚至也整合外省人同姓人士的重要機制。在國民政府來臺以前,較常使用的是「六堆」、「粵東」等表達地域、祖籍和語群認同,較沒有直接使用「客家」一詞,但民國以後強調其中原漢人淵源和血統,在六堆客語人士與具有客家自我意識的半山及外省人共同努力下完成,將日本殖民政府下的廣東種族與民國政府時期的客家,極力整合為一個整體。
六堆是臺灣重要的客家聚集區域,本書透過作者的歷史學專業,清楚爬梳六堆「客家」意識從清領、日治到戰後三個時期的流動情形(以日治時期的論述最為豐富),而作者認為六堆「客家」意識的出現,並不是一個清領時期以來的「粵東」客語人士的推動,其實也搭配著戰後時期半山與外省人共同努力建構而成,換言之,「客家」意識類似是戰後才明確被創造的「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y)。不過筆者倒很好奇,在臺灣客家族群分類的系譜上,「本省客」(清領時期來臺)與「外省客」(戰後時期來臺)通常不容易被歸納在一塊,筆者過去在田野調查過程中,甚至也曾聽過外省客家族群在族群上無法本省客家族群認同的窘境,因此六堆的「本省客」與「外省客」如何共同塑造六堆的「客家」意識,也許作者未來可以繼續深究這方面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