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剌貓（下）

【文、圖∕曾俊鑾∕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語文研究所 朗讀∕徐翠真】

 

　　10

　　戴英差毋多會試著無希望个時節，一隻恬風息氣个下晝，佢在該廊下啄目睡个時節，花剌貓轉來咧！該央時阿春賢還在菜園。毋過，咪咪烏色个目珠仁嗄變青色，等一下，仰係青色呢？

　　「戴英，恁久無見面咧。」貓仔開嘴講話，聲音盡有威嚴。

　　戴英聽著貓仔个聲，嚇到面色變白，「你係麼人？你毋係江生，江生在哪去？喊佢來，𠊎毋想看著你，乜毋想聽著你个聲！」戴英講。

　　「你還在該緊想該隻漦貨仔 ，毋想看著若老公？」貓仔講。

　　「忠桂啊！做麼个係你呢？」秀英揞等面講。

　　這係長膏膏 个故事，簡單來講，忠桂係好額人 个倈仔，江生係佃人个倈仔，兩儕本成係扳頭揇頸 个好朋友；戴英係忠桂厥姆揇來个心臼仔 ，等大咧愛分忠桂做餔娘，毋過，戴英嗄中意江生，兩儕个感情也十分好。「這隻夭壽嫲，畜佢恁多年，毋想嫁乜愛嫁！」戴英人分索仔綑等，分忠桂个阿爸用棍仔逐上轎頂，明明無嫁到別位，仰愛用花轎？阿爸還脫體喊扛轎个人圍等江生个屋下捩三圈，吹笛仔打銅鑼放紙炮。第二日，江生就在半山排个苦楝樹吊頸自殺。

　　「你摎阿爸害死江生！」戴英講。

　　「鈍刀破竹 ，佢自家想毋開，怨毋得別人。阿爸無壞意，看佢緊膏膏渧 ，想一擺畀死心定。𠊎就愐毋解，你做麼个會中意該隻懶尸蛇？該央時厥爸消忒，厥姆又破病，好在阿爸好心，無佢早斯背笐 。想過峎丟楄 摎𠊎搶餔娘？仰般形，山歌餳人？三兩人講四斤話 ；死田螺毋會過溝 ！」花剌貓…毋係，應當係忠桂个魂魄，佢摎江生嫌到連漦就無，佢講：「麼个『你有心來𠊎有情，毋怕山高水又深』，這種膨風合屙膿滑血 个山歌，你也聽到迷迷痴痴？同你講，佢單淨做得陪你尞，陪你唱山歌，像一條無骨頭、嬌尸撥撥个貓牯分你縱等，毋過，佢根本無才調保護你！」

　　「不准你糟蹋江生！」戴英罵。

　　「糟蹋？哈！」當像在該冷笑，花剌貓續等講：「該𠊎長透看著你兩儕在苦楝樹下卿卿我我，你就無在意分人糟蹋？」

　　「你在脣頭偷看？」戴英氣傍氣鼓 ，譴到發狂，佢講：「𠊎个圓身𠊎自家會主張，愛分麼人摸，愛分麼人惜，這全全係𠊎个自由，別人無資格管酌 ！」

　　「出差世，毋知見笑得斯，𠊎就有資格！𠊎係若老公！」

　　「你毋係，你係𠊎哥！」

　　 「你係𠊎老妹，乜係𠊎餔娘！」

　　 「毋著！𠊎毋愛你，乜毋想嫁分你，你係𠊎哥！」

　　 「這早斯聘好个！」

　　 「無人摎𠊎聘！𠊎毋甘願！係講事情做得重新來過，𠊎甘願種崩崗 去死。」戴英噭到目汁濫泔，面用手揞等。

　　 等戴英講煞，花剌貓講：「戴英啊！你莫噭，你莫譴，𠊎同你講，就像有一年俚屋下該叢桃樹打子，有百過粒，可能你還記得，俚逐日看，望毋得佢熟，等佢兜好摘个時節，𠊎會蹶上去摎最大最甜个該隻摘分你，分你歡喜；其實，𠊎早斯擇好咧，有粒桃仔特別大隻，幼皮嫩肉斯像若个面頰卵，看起來腍腍水足斯像你緊顫个乳菇。毋過，𠊎愛摘个前一日，嗄分江生先摘下來送分你，你知該央時𠊎个心情無？無想著會分該隻漦仔先捋忒！」

　　 「𠊎還記得這事情，大家都為著自家定，」戴英个情緒看起來有較平靜，毋過，心肝肚个怨恨無法度掩磡，佢講：「𠊎當惱你逐項就愛插，𠊎乜當惱你對𠊎喝喝咄咄，你摎阿爸阿姆共樣色相，從來毋識尊重𠊎。」

　　 「戴英，𠊎惜你，一直就惜你，你愐看啊，係有危險、有人想愛欺負你、想愛責罰你个時節，麼人擋在頭前？係𠊎，係𠊎啊！麼人喊𠊎係若老公？」

　　 講忒，貓仔恬靜下來，本成有滴緊張拂來拂去个尾，這下犁下去。兩隻久別个靈魂在夢裡肚个世界重逢，陷入僵持、孤栖、盡毋鬆爽个氣氛，兩儕以前就冤家羅債 ，盡多事情絞絞共下，毋係三兩句話做得講清楚；忠桂早斯變仙咧，戴英乜差毋多會行到人生个最尾站，斯像日頭下山時節个晚霞黏時會散；厥个面皮打折 、牛老車高 。

　　　　 毋知過忒幾久，貓仔先返魂過來，佢講：「戴英，𠊎今晡日毋想摎你冤家，有事情想摎你參詳。」

　　 戴英講：「還有麼个漦漦濞濞 ？煞兜仔講！」

　　 「你老咧，莫死硬頸 ，煞喊明義轉來…」

　　 戴英恬恬仔聽，無講好也毋好 。

　　 看戴英無應，忠桂續等講：「還有一件事情，這乜係今晡日換𠊎來，毋係江生來个原因，因爭佢根本無才調保護你。」

　　 「仰般講？」戴英問。

　　 「這下在屋下戴个男仔人，煞煞摎佢逐走較贏，𠊎看佢花花假假、沒沒術術 ，定著毋係好東西，莫畜老鼠咬布袋 ，哪下仔屋下分人扛走就毋知。」貓仔講。

　　 戴英拍拍褲頭，「好愁毋愁，愁六月天無日頭 ！」佢講：「印仔、現金全部在這，無成佢愛搶劫？雖然人這下橫笐橫袋 ，毋過人無失志，做事乜已煞猛，𠊎想畀機會。」

　　 「防人之心不可無，人講人貧志短，定著有不可告人个底細 你毋知。戴英，好嘴同你講，你愛聽啊！」講忒，貓仔就飆到屋頂。

　　 「你莫冤枉好人！」戴英大嫲牯聲喊。

　　 「𠊎會證明分你看！」

　　

　　 11

　　 日仔一日一日過，差無多過有半個月，阿春賢摎菜園个事搣好勢，就起勢整理半山排，佢想愛種果子。本成有滴興頭，毋過聽著樹秧愛兩萬箍，戴英黏時就打卵退 。阿春賢嘴碼好 ，膏嗟 一擺無成，還有第二擺、第三擺，戴英耳公尾薄 ，慢慢仔嗄有兜仔信。有一日，戴英愛去南部旅行兩日，出發个時節心情已好，趕這機會，阿春賢又來膏膏渧，無奈何，戴英就對褲袋肚摟出兩萬箍，因爭紙票大嫲疊，一下無注意有幾張跌在地泥項，該央時戴英專心在該算錢無影著，毋過這好空 嗄分目珠金金个阿春賢看著咧，佢黏時摎該細疊紙票躪 等，跪下去詐意䌈鞋帶，就摎該五千箍燒燒落袋，「真好運，拈著死雞 ！」阿春賢心肝肚在該偷暢。

　　 等阿春賢瀉走咧，分忠桂附身个花剌貓趕戴英在車頂啄目睡，同這事情講畀聽，「瞞得過人，瞞毋過天 。」　　

　　 「你仰恁朘無黏時阻擋？」戴英問。

　　 「𠊎愛拿證明分你看！」貓仔講。

　　 戴英當然一肚屎懊惱，毋過佢還係相信阿春賢會摎錢還佢，佢對花剌貓講：「對佢恁好，佢應當毋會戀 𠊎正著。可能天光下晝旅行轉，半山排項个果樹既經全部種好咧。」

　　 到這時節還有賭膦彩个心理，這兩萬五千箍準準斯像打水漂仔，全部攉 在水竇肚去咧！其實阿春賢今晡日會郎郎當當 ，就係好賭徼个關係。佢以前有隻小事業，生理罔罔仔 ，家庭乜幸福快樂。背尾嗄好著賭徼，搣到錢了淨淨、餔娘走忒去。佢本成戴頭份，係該位有名个賭仙，表示厥賭繳技術盡好，有好搞个時節做得連續三四夜無睡目。毋過人講賭徼師傅無褲著，總有一日會輸到挺直 ，到該央時，佢會乖乖轉去睡目，等褲袋肚有錢又心野野想愛去賭。這下有兩萬五，佢黏時喊一輛計程車載佢去頭份賭繳，但係運氣正經當㜮，又輸到無骨無屑 頭犁犁仔 轉西河排。

　　 這擺屙痢肚咧！果樹無買著，本錢又了淨淨，等戴英天光日轉屋，愛仰般對佢交代呢？阿春賢行到戴英屋面前，發現花剌貓擋在該位。

　　 「你這條夭壽貓，閃開！」阿春賢講。

　　 貓仔根本毋插漦佢，青色个目珠目瞋瞋 看等佢。

　　 輸徼捶心肝，這下又看著得人惱个花剌貓，佢黏時膦火著，「早斯看你這條孤盲絕代 貓毋順眼，今晡日本大爺愛收若命。」講忒，就在脣頭拿起一支棍仔就𢫦下去。

　　 貓仔閃到脣頭，摎背囊弓起來，圓身每一支毛做盡撐撐起來，目瞋鼻皺，囓牙齒 ，惡擎擎仔 ，斯像堵到野狗，黏時愛尋輸贏拚生死个樣仔，「喵~嗚」，像對腹內發出有時低沉、有時高亢个叫聲，毋知係哪種深仇大恨，摎厥天生个野性喊起來。

　　 阿春賢舂上打落 ，毋過，𢫦幾下到全無效，花剌貓閃來閃去飆上飆下，成時趕阿春賢來毋掣轉身，就躍上去凶凶爪一下，無斯飆上肩頭咬頸根、耳公摎面，手愛捉个時節又黏時跳走。阿春賢閼腸閼胗 咒孤罵絕 ，佢無想著一條小可貓仔有打死毋退个氣魄。阿春賢打到氣急急仔 ，全無效果，背尾將就摎棍仔放忒跍下來，緊喊：「死絕代，來咬𠊎啊！來咬𠊎啊！」。花剌貓毋知係計，趕這機會馬上躍上厥頭那頂，煞力牯 又咬又爪。這下顛倒分阿春賢抓著 機會，畀捉著花剌貓咧，強強愛摎佢對頭那頂挩 下來，貓仔个前腳堵好搭在兩片个脢盎仔 ，後腳搭等後頸，尖尖个牙齒咬等厥鼻公，阿春賢不管三七二十一忍痛摎貓仔挩下來，連面斯畀爪㪐 皮去，阿春賢喊：「哈哈！這擺你死無命哩！」阿春賢摎貓仔个頸根撚緪緪 。頭下碼貓仔个腳還緊抓緊蹶緊顫，慢慢仔久無敨氣 ，背尾，腳一蹬，就慢慢仔犁下來，消忒咧。

　　 堵好斷烏，大山背个晚霞色彩退盡盡，阿春賢坐在凳仔項氣急急仔，「還絕！到底係貓仔？抑係鬼呢？」阿春賢講。 照俗，「貓死吊樹頭，狗死放水漂」，故所阿春賢擐等死貓上半山排去，佢看中意該頭大苦楝樹堵好吊死貓，該頭樹仔就係江生該年吊頸自殺个位所。佢摎索仔挽在樹椏，正想愛用手拜拜个時節，嗄陰風四起，四圍響起「喵~嗚」个貓叫聲，佢著驚一下，五魂走散 ，旋旋風，天頂𥍉爧 ，阿春賢頭那堵堵好臥起來，佢看著貓仔个目珠像兩蕊青色个鬼火，𥍉啊𥍉誒，嗄嚇到打頓坐 ，面色青離離仔；續等又𥍉爧！佢看著樹頂纜纜吊吊个藤仔跏跏糾糾 ，斯像畫符樣；貓叫聲噦喤殺天 ，「哪位來个恁多貓仔？」毋過，又無看著半個鬼吊影。佢跋䟘起來，褲腳捙起就瀉，走到腳無踏地 。該央時，無聲个火蛇 在天頂飆來飆去。

　　

　　 12

　　 惡人無好膽，斷真！

　　 該暗晡阿春賢毋敢轉屋，乜無去睡涼亭，佢去街路偷一輛車仔駛到遠遠去避。毋過無錢又愛仰般？人講「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故所佢又駛等車仔轉西河排，該央時戴英堵好在菜園摘菜。看無別人，佢就詐無事行前去相借問，戴英面逼逼 無插漦佢。阿春賢講：「𠊎知無摎果樹買轉來你當譴，毋過𠊎乜無辦法啊，因爭好死毋死，吾妹仔前日出車禍入院，臨時及急 愛用著錢，故所正摎該兩萬箍用忒去，實在敗勢。」

　　 戴英目側側仔 ，「單淨該兩萬箍？」佢又講：「你做麼个頭疤面疤？像分貓仔扡 著樣。咦！你有看著吾貓仔無？」

　　 阿春賢儘採應兩句，「無，這面…自家毋堵好張著个。」可能大路个車仔朗上朗下，驚有警察看著佢偷來个車仔，佢煞煞挶面肥肥仔 講：「叔姆，做得借𠊎三萬箍無？醫院个所費實在貴蔘蔘。」

　　 「舊債未還，新債莫起。」戴英講：「等你該兩萬五還𠊎正講。」

　　 阿春賢緊爪頭那，「兩萬五？哪位生个五千箍？」佢問。

　　 「跌到地泥項个乜愛算！」

　　 阿春賢冷笑，「無影無跡笑死人，貓仔投 你个係無？」

　　 「著啊！」

　　 阿春賢起勢起猴面 ，「神經病，𠊎摎你做到就少一條尾 ，該兩萬五分𠊎也毋會忒超過，著無？」佢摎手伸出來，接等講：「來，三萬箍！」

　　 「𠊎講無，你就愛摎𠊎搶，係無？」戴英講：「面皮無帶血 ，枉費對你恁好。」

　　 「你恅著𠊎毋敢？」講忒，阿春賢就上前去搶，摟戴英个褲袋仔。

　　 「有人心肝恁雄 ！搶劫哦！救命哦！」戴英喊到噦噦嘶嘶。

　　 阿春賢煞煞摎戴英个嘴揞起來，背尾看佢放勢奮命 ，座定敗就用手撚等厥頸根。

　　 戴英敨氣毋得，目珠強強會暴出來，「啊！啊！」經過兩三十秒鐘，本成還揢等阿春賢个手，慢慢仔就犁下去毋會停動咧。

　　 13

　　 阿春賢噥噥哢哢 ，用腳踢戴英个圓身，「死硬殼，死忒你正甘願，黃泉路上莫怨𠊎喔！」看佢無停動，就想跍下去摟厥褲袋仔。吂知，手一凴著戴英，頸根就痛到鑽筋鑽骨 ，神奇个事情發生咧！有東西咬佢，佢摎手伸到頸根後背去捉，一條毛鬞鬞个東西，「啊！花剌貓無死！」阿春賢喊出來。

　　 斷真係花剌貓，佢返生咧！佢緪緪搭等頭那，做阿春賢盡力去挩，貓仔就像強力膠共樣黏核核，摎昨暗晡共樣，係用生命去戰，用細細仔个身胚 摎人拚生死。

　　 阿春賢痛到唉唉滾，在菜園緊輾 ，滿頭哪仔就係傷，連嘴脣、鼻公就裂忒咧。

　　 毋過，經過昨暗晡个大戰，花剌貓本成就受著重傷，同時這兩片个力量爭差昶大，花剌貓最後還係輸咧，佢搭爪毋核 ，尾分阿春賢捉等緊拌 ，一到、兩到、三到、四到…一直到歸隻頭那殼𠎷碎 綿綿酪酪 正頓恬歇手。

　　 阿春賢摎貓仔㓾 死，佢贏咧。佢捉等尾，摎花剌貓擎高高。「聽講貓仔有九條命，」佢講：「無相干，就算你有十條、二十條命，𠊎乜愛㓾死你十到、二十到！」佢發狂，笑到哈哈滾，佢為著㓾死一條貓仔試著當光榮，試著盡沙鼻，全無提防一支刀仔𠠃 入厥肚屎肚。佢跪下去，可能試著自家毋傪勢 咧，目盯盯嘴擘擘，無幾久就橫 在地泥下。

　　

　　 14

　　 唉！世間有人做壞事，乜有人做好事，毋過背尾帶來个影響摎結果，無人揣得著。

　　 紅紅个日頭會落山咧，轉竇个鳥仔陣打陣 ，風聲咻咻滾，打落樹椏頂背个大紅花，佢兜跈等風飛過菜園，在戴英个頭那頂捩圈仔，最尾跌落在水涉涉仔 个地泥項，恬恬仔搵下去，啾紅个花瓣在晟眼个火燒雲下背合起來，無聲無息。阿春賢橫在自家流个血頂背，目珠共樣大嫲粒。貓仔這擺正經死咧，同時乜帶等江生摎忠桂个靈魂永久離開戴英，三儕个恩恩怨怨，乜跈等這事件漸漸仔落幕，曲終人散。

　　 戴英揇等血流血著 个花剌貓噭到淚淒淒 ，曾經係癡情浪漫个幽靈，乜曾經係執性硬頸个魂魄，識摎佢做伴，乜識緊摎佢刁琢 ，這下都為著救佢死忒咧。

　　 上山看著藤纏樹，

　　 下山看著樹纏藤；

　　 藤生樹死纏到死，

　　 樹生藤死死也纏。

　　 歌仔當像對肚腹裡背唱出來个，試著脫體悲傷淒涼。這生人第一擺，戴英用真情摎真愛，喊厥老公个名仔。

　　 「忠—桂—！」

〈全文完〉
　　
（四縣腔） 徐翠真 聲檔 — 花剌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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