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中央大學客家學院電子報 NCU HAKKA COLLEGE E-PAPER 第332期 2019/09/01 出刊/ 半月刊

 

 

荷蘭食物銀行志工分享——中國奶奶與iphone的反思

【文、圖∕樓和念∕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四年級】

 



  因為想要用最低的成本耗掉最多時間,再加上想要跟別人聊天,所以選擇用做志工的方式度過在荷蘭的一個月。Foodbank在荷蘭是全國性的組織,分別在四大城市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烏特勒支,由當地的分部負責營運,每星期時間固定,一次約2-3小時。很幸運的是,在沒有特定的旅行目的的情況下,有興趣的program在哪裡,我就選擇造訪某座城市。用志工活動地點當作我一日遊的目的地。

  在阿姆的基地,每個禮拜負責支援阿姆周邊將近七千多個家庭,離火車站才10分鐘的車程,但是卻全然變成一個工廠的景象,從公車下車的方向越往裡面走越簡陋,工作的地方嚴格說起來是個鐵皮屋,裡面擺設則像Costco。我在這邊的工作是把食物分裝,在海牙的基地則是負責發送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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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姆的基地,門上的橘色logo在每個基地都見得到。)

 

  海牙,第一次到訪這座城市之前,對他的認識只有國際法庭,甚至連英文名字都不會念,第一次跟荷蘭人還在那邊Hai Arg,結果被回”I have no idea.”,正確的名字是Den Haag,哈哈哈差超多。

  幫我翻譯的阿姨跟我說,這區是海牙最貧窮的地方,是移民社區,低於貧窮線的住戶每個禮拜都會來這裡,志工就會依照他們的家庭人數給他們食物,比如說一個家庭有8個人以上,那他就可以帶三箱食物回去,如果超過5個人,可以有兩箱,但這種狀況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拿一箱而已。每個玩具都會被編號,家庭也是。如果家裡有小朋友,就會再依照小朋友的年紀跟性別,給不同的玩具、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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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牙當天發放的全部品項,有主食、調味料、青菜、水果,幾乎可以讓他們不需要再去採買就可以直接開伙。)

 

  我的工作是站在定點,幫忙把食物裝到領取者的袋子裡,規則很簡單,重的物品先放,例如飲料、義大利麵醬,有時還會有隨機贈送的洗髮精、洗衣精等等,然後陸續放上耐壓的洋蔥、小番茄、青椒、梨子,最上面放麵包、葉菜類的青菜。

  開始的時候說gutenmorgen(早安), 結束的時候說tot ziens (再見),用基本荷蘭文意圖跟他們心貼心,還有,超級甜美大笑容,必備。

  工作內容雖然簡單,卻是我最喜歡的一次志工經驗,一起當志工的阿姨很友善,她退休之後就在這邊教荷蘭文、幫忙發放食物,一上午都當我的翻譯兼導覽。我就站在門口第二位,每個拿補給品的人走進來,我都會很熱切的想要跟他們四目相交,我好好奇他們是誰。

  移民的社區,來拿的人當然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像我一開始進門,就看到一個中國奶奶,我們對眼對到兩次,像是在確認,這個空間裡面怎麼會有另外一個東方面孔,那幾天跟華人對到眼(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都覺得他們的笑容裡面會先散發一種,靦腆又想跟你熟絡的訊息。這個中國奶奶也不意外,但我們沒有用中文對話,也沒有人先開口試試看,就任憑那個想搭話的慾望在笑容中被帶過。

  中國奶奶在領荷蘭的補助食物嗎?在我的理解裡很是衝擊,怎麼會到了一個這麼遠的地方,卻沒有過上好日子?那為什麼要離開,難道比貧窮更糟糕?還是其實曾經她也過過好生活,卻因為年紀大了就掉到貧窮線下?為什麼不回家?還能回家嗎?⋯⋯

  從亞洲到歐洲,半天起跳的飛行時間,機票一點都不便宜,總是需要攢了一筆錢才能來到這裡:這裡是度蜜月的地方;這裡是要有一定經濟能力才可以來交換的地方;這裡是要會講英文或是歐語系語言才能來的地方;⋯⋯來到這裡需要那麼多的資本,但我不知道的是,以為來歐洲的都是每天逛街、品嚐新事物、拍意境照、逛博物館的中產階級,誰知道花了三萬多塊的機票錢,降落了卻需要靠補給品過生活?

  滿腦子都是空白格,每個問題都沒有辦法用我的思維想到可能的回答,填不進去。我甚至不曉得她諳不諳英語,我幫她放食物時,她的傻瓜手機響了,年紀大了還是操了一口流利的方言,是我聽不懂但又確信是中文的話。

  另外還有一個,是挑戰我對貧窮的想像。來拿補給品是需要申請的,需要先跑過很大量的行政程序、填完大量的表格,你才有資格拿。每兩三年需要重新審核、重新申請,“because sometimes situation may change in such a long period” 站我隔壁、幫我翻譯的阿姨有點挑眉、放慢的語氣講這句話,我不太確定她想要暗示的是好變化,還是壞變化,可能也都有吧。  

  所以說,我看到的是窮人,也可能,不是窮人。

  中國奶奶走了之後也出現一個吸引我目光的人,畫了妝,頭髮有上理髮廳整理,穿得很漂亮,仔細穿什麼我也忘了,但不只是tshirt跟牛仔褲的那種,是衣櫃裡是有選擇的那種打扮,走到我面前,給了一個可以跟我尬美的甜笑之後,我們就一起放食物到袋子裡,一隻iphone被暫時擱置在巨大購物袋旁邊。   

  這讓我想到很多年前新聞上的一個爭議,在那個還會有跟韓國瑜完全無關的新聞的年代,有戶人家需要幫忙,新聞台拍攝了他們的狀況,幫助他們募款,效益很大,順利改善他們的生活,但過了一陣子又出現一個後續新聞,說的是「被爆料小孩買iphone」。那時候還不懂他們在吵什麼,爆料的價值在哪?但眼前這個畫面又讓我把新聞內容重疊了,確實有一種衝突感在裡面。   

  衝突感?那種衝突感大概來自於我給你幫助是要讓你的生活有基本的品質,而不是讓你買奢侈品或非必要的東西的。而如果你今天需要補助食物,那你就不能擁有手機界的奢侈品。 

  有趣的是,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金錢觀念,那窮人有沒有資格將他們的財務自由分配? 他們在買食物、買生活用品之前,先把錢拿去買手機、打扮自己,可不可以? 很直接的說,打扮的好處是最直觀的:我把自己弄得很漂亮,只要不打開銀行帳本,在別人面前我就可以不是窮人,喬裝大家都會,尤其是在我們成為少數的時候。我在荷蘭,我不高,又有一張顯得年紀小的東方臉孔,出門的時候我也會特意把耳環戴上,或穿得漂亮一點,試圖襯出自己已經20出頭歲,外表完全可以傳遞特定的訊息跟意義,而且不可否認,符合主流的打扮絕對可以讓我們躲避很多偏見跟歧視。  

  又回到爆料本身,想要反問的是:誰有資格管他們?是每個人嗎?或是有贊助的人? 還是因為只要「有錢」就成為道德上的高位者,可以給別人下指導棋嗎?我們期望「窮人該有窮人的樣子」到底是如何?窮人又能夠被化約成群體嗎?雖然不否認資源多幫助我們做的決定會更宏觀,但批評或爆料又多了一種見獵心喜心態在裡面,事過境遷,我想我不大能接受這樣的處理態度。

  對這個議題如果有興趣,輸入「窮人 iphone」就找到很多相關討論,可以正反對話一番。

  就這樣,帶著空空的腦袋去海牙,卻帶了滿滿的問題與感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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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稱水鄉澤國的荷蘭,最經典的景觀:運河、風車、船。攝於海牙北邊的城市Leiden。)

 

     食物銀行本身像一個社會防護網,接住那些掉到貧窮線之下的人,維持他們的生活水平,而幸運的是,我有機會成為網的一部份,在走訪城市之餘,也以直接的心力回饋這個美麗的國度。也許這也成為你下趟旅行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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