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隻紅包

【文、圖∕葉亭㚬∕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語文研究所碩士生】

 

　　在關西个街路，昏黃个路燈下，相同个滷排骨，摎來自童年回憶个氤氳熱氣蒸在𠊎面項，香馥馥个氣味，使得街路脣个喇叭聲都恬下來了，氣味勾出記憶深處个一部份，大口咬下去，味道同記憶重疊，分人深深感激。

　　細个時節，當好落水毛仔个天時，仆在窗門脣看紛飛个雨毛屑仔，係人生个一大樂事。毋過哪央時開始，當鬧這如絲个水毛仔？這銀針般个雨，總係刺得𠊎心亂如麻。可能係妳眨目个時節，窗門外背个雨，係恁樣刺目，恁樣个淒涼哀傷，當像同𠊎等共下至哀。二月二十八號本旦對𠊎來講，毋代表麼个日子，總知係和平紀念日，單淨係歷史課本肚識講過个一個事件，毋過該對𠊎來講忒久遠，毋過因為妳，顛倒變成當刻骨銘心……。

　　阿姆外家係賣家具个，阿姆從吂嫁一直到婚後都在家具店𢯭手，毋過兜還細，阿姆斯將𠊎兜帶到家具店，又顧店仔又帶細人。有人客个時節，𠊎兜斯自家搞。姐婆係當省儉个人，撫養四個細人長大成人。平常時姐婆都係自家種菜蓄雞，乜毋盼得買靚靚个衫、好食个東西，毋過兜在佢屋下，佢斯會緊問𠊎枵無？愛食兜麼个無？姐婆去買分妳食。總係驚𠊎餓著了。姐婆知𠊎好食全家福个排骨、中意食車頭脣个牛肉捲餅，有時姐婆明明已經煮好滿桌仔个菜，毋過驚𠊎兜無罅食，還會特別去買排骨分𠊎兜傍飯，其實𠊎最好食个係：姐婆自家醃个醬冬瓜。醬冬瓜燉排骨摎雞个湯都特別好食，鹹香扯飯，分人忍毋得加食幾碗飯。𠊎逐擺同姐婆講𠊎最好食佢煮个醬冬瓜湯，佢都毋相信，總係講：「你係講分姐婆歡喜係無？」。

　　之後家具店生理毋好，阿姆斯換頭路了，兜斯無逐日去姐婆屋下，乜無長透在姐婆屋下食飯，所以當少食著姐婆个醬冬瓜湯了。毋過姐婆屋下離𠊎屋下當近，斯在共個鎮，騎自行車大約二三十分鐘。毋過國小个時節因為屋下愛做生理斯搬屋了，做得去姐婆屋下个日子又較少了。

　　因為高中時節，暗晡夜乜愛留在學校讀書，所以逐擺放學个時節，總係𠊎最歡喜个時節。有一日，𠊎歡喜个入家門，看著个係阿姆滿面沉重在該講電話。𠊎斯將耳孔黏在電話脣，當想知究竟係講麼个重大个事情。忽然間大腦一片空白，𠊎聽著最惜𠊎个姐婆分醫生診斷出係肝癌最後一期，伸兩三個月个時間，𠊎想毋通，做麼个電視裡背肚無藥醫个癌症會發生在𠊎身旁，做麼个係最後一期，做麼个係姐婆，做麼个會恁樣，做麼个會恁樣呢？……。

　　從該央時，𠊎知𠊎會無姐婆了，一個從細陪𠊎到大，從細細个時節斯惜𠊎个姐婆，從該央時開始，𠊎有轉老屋，𠊎斯會自己騎自行車去尋姐婆，雖然做毋得改變麼个，起碼做得在無幾長个日仔裡背肚，留下還較多个回憶，分𠊎以後回想个時節，做得無留遺憾。𠊎當好待在姐婆屋下，就算無做麼个，陪在姐婆邊脣看電視、打嘴鼓，𠊎都當歡喜、當滿足。

　　時常去尋姐婆个日仔，維持了兩三年，𠊎還在心肝肚歡喜个想等，可能係醫生診斷毋著，可能姐婆根本斯無事情啊！就恁樣，𠊎加陪姐婆，好多個春夏秋冬。𠊎感覺天公對𠊎當好，本本个兩三個月，變成兩三年，就像𠊎本旦得著个係一蕊花，結果𠊎續得著完隻春天。

　　姐婆愛定期去醫院接受化療，毋過這擺入院，戴了當久，當久……。

　　考忒學測，𠊎斯在醫院照顧姐婆，看等姐婆个病情一日日个加重，逐日看佢反反覆覆个打針、食藥仔、打針。𠊎做毋得𢯭手減輕麼个，單淨看等，心肝肚乜已艱苦，靜靜个為佢加油。雖然姐婆當煞猛當煞猛了，皮膚一日日个蠟黃，腹水乜一日比一日多，身體越來越使毋上力，最終還係敵毋過病魔，最後乜無法度出醫院。在醫院照顧姐婆時，姐婆還係像在屋下恁樣，驚𠊎悿、驚𠊎枵，總係問𠊎愛去買東西食無？愛去外背公園搞無？愛去買玩具無？姐婆乜當驚麻煩人，總問𠊎照顧佢會當悿無、老人家係毋係當煩人、係毋係有老人家个臭味。

　　還記得係年三十暗晡，𠊎從醫院轉到屋下 ，坐在廳下出神，感覺冷，想將凍僵个手放在襖袍个衫袋肚，正發覺衫袋仔有東西。用手摸後，毋知係麼个，拿出來看，發覺係一個裝等兩千個元个紅包。原來係姐婆趁𠊎無注意時，偷偷放在𠊎个襖袍衫袋肚。發琢愕看等手中个紅包，本係喜洋洋个東西，嗄慢慢雙目濕濕，這乜係𠊎最後一擺，拿姐婆分𠊎个紅包……。

　　這對久病个妳，正係最好个解脫方式，毋過𠊎私心个想愛留下你，毋想分妳走，你做得分𠊎任性一擺……一擺斯好，繼續留在𠊎身邊，看𠊎上大學，看𠊎長大，看𠊎經歷人生个所有事情，𠊎做盡想同妳分享。妳知無，𠊎在照顧妳个時節，當驚妳吂同𠊎講斯走忒，𠊎總係毋敢睡目，當驚睡忒你就會恁樣無聲無息走了。就算當悿，𠊎都毋盼得睡，看著妳規律个敨氣，𠊎發覺這乜係當幸福个事。妳知無，𠊎當想你做得加陪𠊎幾日，加幾日乜好，𠊎會當貪心無？

　　告別式項个紅花白花，摎陣陣个青煙，隔成了一道結界，該片係𠊎仰乜𨃰毋過个奈何橋。在闔上棺蓋个前一刻，𠊎仰乜毋盼得徙開𠊎个目光，𠊎知這係最後一擺了，最後一擺看著妳慈祥个面容。送你去墓園个路項，手摸等妳个棺材，狂風在𠊎耳孔脣當大聲，看著棺材上背𠊎兜為你折个紙蓮花，當希望你做得摎𠊎譫哆。在落葬時節用手捧起一抷抷个土，捼在棺材上，擎手看著手指縫鑲著濕潤个土，正有妳離開𠊎个真實感。看著棺項个土越來越多，直著看毋著該木頭色个棺，𠊎知妳將長眠在這，你个笑容，變做係雲煙。離開墓園時，下下轉頭，看毋著逐擺去妳屋下愛轉時你笑等講：「有閒正來尞」个妳。滴滴个思念在目眶積成一泓清泉，變做連結緣分个信物，永別了，姐婆。

　　草青了幾回，毋過妳已長眠，幾少个思念摎目汁換毋著妳。其實𠊎長透都感覺妳還在，妳淨係換了保護𠊎个方式，𠊎知妳共樣無行遠，一直等𠊎个你。以前妳在妳屋下等𠊎，後來在醫院等𠊎，這下在墓園。𠊎知……妳都在。有時揙手機電話簿時，毋堵好看著妳个電話號碼，𠊎知雖然打過去，你乜無法度接起，雖然恁樣，𠊎乜毋會刪忒，𠊎毋盼得移除妳識存在个證明。

　　有時經過識有妳个屋仔，𠊎總會加看兩眼，這位記錄了𠊎个童年，𠊎兜个深情。雖然佢本本位在川流毋息个路脣。毋過人去樓空个蕭條，麼儕知？妳已經過身，這棟屋仔又加蕭條了，無主人个屋仔斯像荒塚樣淒涼，妳墓上个草，係毋係又生高了幾吋？毋過該個孫女已經無姐婆了。

　　當年个人已經行遠，斯𠊎兜留下。醬冬瓜已無位做得尋。長大成年後个孫女，開始自家買姐婆長透買分𠊎食个排骨。其實乜係買一兜時間个痕跡。買東西當簡單，難戒个係思念。記憶會隨等時間个拉長而褪色，毋過𠊎个記憶力毋好，當驚會毋記得你个笑容、你个手巴掌紋路，唯有舊个事物做伴，回憶正做得附在上背。往後毋管係毋係當難，乜愛將自己調整好，生活下去。


（海陸腔）
葉亭㚬－聲檔－最後一隻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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