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南雷州探險趣5

【文、圖／梁萩香／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研究博士班二年級】

 

　　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悽然，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唐代邊塞詩人高適的詩，似乎說到我心坎裡，今天是年三十，天色才矇矇亮即輾轉難眠，往年「年二十九」子時前開始忙碌，忙著拜天公（玉皇大帝）準備供品，備好，趕上吉時，點香祭拜，感覺香才焚燒過半一會兒，又要忙著收拾供品趕緊睡一下（因為隔天又要準備祭祖），總之整夜好忙碌，忙到彷彿眨個眼就天亮了！睡眠狀態像醮醬油般。

　　難得出門到粵西南田調，不必在家幫忙準備供品及拜拜，卻在超大又舒適的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就是睡不著？ 昨天才被雷州鞭炮吵到半夜三點前後，剛入睡而已，怎麼又醒了！乾脆起床準備今天的田調資料，及簡易隨身物品，打算白天早點兒下鄉去。

　　今年（2019）粵西南田調，跟那年（2013）首次訪浙江桐鄉很像，為了尋找心中的答案，難得在外地過年，除夕夜沒跟家人團圓一起吃個飯，心裡頭怪怪的，很不踏實。拿起電話跟媽媽視訊連線報平安，關心家裡一切，除了道歉，當然謝謝也要傳達到，才稍微安心些，感覺自己跑到粵西南田調，好像逍遙在外，告訴自己一定要多找些石狗證據才能打道回府。

　　但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本來今天計畫去的村莊，竟遇到交通管制！櫃台的小姐追出飯店好心的給我一些建議，她告訴我說雷州人重視除夕團圓，大多數讀書及外地打工的孩子，都在除夕前返鄉，也會與家人、朋友們出遊，鄉下經濟條件好的，都喜歡到城裡玩，所以四面八方的交通狀態幾乎不順暢，也可能完全堵住不通，若要跑遠或下鄉，會耗掉過多時間在路上，不如就選擇在雷州市區走走逛逛。

　　沒多解釋我要跑遠做什麼（為了尋找石狗公），謝過櫃台小姐後，決定先去不遠的三元塔看看；雷州三元塔已被規劃成市區公園，也算觀光景點，也被稱為啟秀塔、文魁塔，是座明代樓閣式磚塔，西元1979年被列為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明萬曆41年，雷州推官（清末「推官」改稱「推事」，多掌理司法，民初仍稱法官為「推事」）歐陽保倡建文魁塔以啟興文風，兩年後落成，因為當時挖塔基發現三枚蛇蛋，認為是三元及第之兆，故稱三元塔。


　　三元塔已有400多年歷史，莘莘學子紛紛前來登塔望遠，祈求學業進步，現在，不論是祈求好成績，或是祈求事業步步高升，人們都會來三元塔許願，祈求心想事成。我呢？原本只因為計劃被打亂，想來個輕旅行，在三元塔這兒走馬看花，打發時間，沒想到這裡有好多好多石狗，令人相當興奮，真是意外的收穫。


　　三元塔外，有一對石狗為守護神，門票只需人民幣十元，售票處是簡易的雜貨亭，讓我懷疑它是售票處，有趣的是售票員不想賣我門票，她說，除夕想早點回家休息，怎麼「早上」就想回家了？而且，她可以自己決定不工作了？後續發展挺好笑的，我跟她彼此拜託，最後各退一步，她說不要我給門票錢，但要求我快速進去逛逛就離開，真的好好笑，也有點兒奇怪，但我決定跟售票小姐妥協，沒想到，幾分鐘後驚喜連連，一大群「石狗」在門（入口處）附近等我，往更裡面望去，沒石狗，只有許多地花草樹木，長廊盡頭只有「三元塔」，哈哈哈，我不為塔而來，我來找石狗的啦！ 算老天爺在幫我，我趕緊拼命拍照，都在拍石狗，售票員以為我在配合她（想關門）而不往裡面走，一直在對我微笑。


　　在三元塔石狗間穿梭拍照時，想起朱偰《入羅浮記》看到的新奇人事物，文章提到僚人（指畲瑤或瑤畲，實指同一族群）早期生活情形，讓我連想到朱偰父親朱希祖在幫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寫序時的內容，當時納悶兒為什麼他住浙江省北部海鹽縣卻像與畲瑤族接觸過？後來恍然大悟，原來朱家被迫搬遷幾次，從浙江北部海鹽，搬到安徽東南部歙縣，再搬到江西東北部婺源（上饒市所轄），很巧的是他們居住處皆有許多畲瑤族，難怪他會提到十餘歲時見到的「客人」，也對「客人」作了說明，敍述何時始有所謂客民者？以現代來看，從羅浮經廣州到雷州，走高速公路約九個小時，也不遠，其實他們在羅浮看到的，與我在雷州看到的，應該是同一族群的生活樣貌（這也是一個重要收穫）。



　　走到三元塔外正要離開時，被特殊香氣吸引，才知道餓了。早餐忘記吃，距離中午還有一小時，就吃brunch（早午餐）吧，決定有什麼吃什麼，開心探險去，希望那不是賣狗肉的（我實在不敢吃香肉）。

　　可能太認真拍三元塔的石狗，餓得飢腸轆轆，看著不遠處有「拉粉招牌」即衝過去，健步如飛呢！才剛剛坐下來，就好像餓得頭暈目眩。那拉粉小店其實有點兒髒，滿地的蛋殼，讓我愣兩秒，猶豫該坐下嗎？但陣陣香味兒，實在難以抗拒，我真的好餓，心裡好掙扎，最終決定坐下享用拉粉美食，品嚐看看跟港澳腸粉差在哪兒？


　　好在沒因衛生問題而離開，那拉粉好吃極了，只看老闆拉開抽屜金屬盤，倒入米漿，像台灣製作蚵仔煎那樣，老闆繼續東抓一點、西抓一點食材，很像亂丟東西那樣，將食材通通丟在金屬盤米漿上，用長長的竹筷子在盤面上左右左右比劃，再迅速關上抽屜，前前後後大約十秒，蒸籠冒出陣陣白煙，那香氣隨蒸氣撲鼻而來，見他拉開抽屜，用長筷子推金屬盤的一片成型米漿，長筷子俐落得夾它即捲起到小圓盤上，淋上特製調醬，一份美味拉粉就完成了。


　　那拉粉不像港澳腸粉捲得那麼整齊漂亮，但食材豐富，有一顆蛋、豬肉、牛肉、蝦仁、豬粉腸、大白菜切絲，還有油蔥、韭菜切碎在裡頭，香氣十足，吃了還想再吃，意猶未盡，而且一盤只要十元而已。


　　在拉粉小店跟老闆詢問附近可逛哪兒時，老闆母親兜售牛乳，完全聽不懂她講什麼，急忙向老闆求救，老闆跟我解釋當地客人吃拉粉會配上牛乳，所以媽媽才會問我，他也不知為什麼？老闆說他出外打工多年，是被媽媽叫回家接家中生意的，平日早已習慣說粵語，媽媽只會講雷州話，老闆普通話有濃濃的粵語，讓人懷疑他會講雷州話，閒聊一會兒後，又發現某些日常生活詞彙在這也有「老、中、青」三代的語音演變，很有意思。（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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