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南雷州探險趣4

【文、圖／梁萩香／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研究博士班二年級】

 

　　從「九斗洋生態公園」小土坡旁「草地公」(石狗公；土地公)離開，朝著那對母子指路方向找著去，只見路兩旁的竹林連綿不絶，竹林密度高，新生的細竹很多，彷彿天然圍牆、屏障，努力搜尋了好久，根本沒有大廟，咦？問得很詳細才大膽走好長一段路過來的，竟沒看到？在路旁遲疑了一會兒，突然有六位青年共乘三輛摩托車遠遠朝我這邊騎來，快接近我站的地方，我才注意到後面被載的人都提著籮䈪，嗯~~帶著祭品祭祀？立馬決定跟著他們，見他們將車子停好，快步走入竹林裡，遠遠地看，感覺他們像是忽然隱身不見了！走近一瞧他們消失不見之處，原來是竹林入口，入口處仍然是茂密竹林，要仔細地看，才能發現一條極細小的彎曲小路，像刻意「走」出來的路，不知小路裡頭是否有「桃花源」？


　　進入竹林，跟蹤似的走一大段路後，瞧見地面開始出現厚厚一層爆竹屑，地面紅如地毯，入口羊腸小徑的另一端，忽然變成超大的空間，到處都有爆竹屑，感覺熱鬧好幾天，哇！果然有一間大廟，而且裡面好多人，人山人海，但是好多疑惑、不友善的眼神瞬間投射在我身上，讓我頓時冷汗直冒，他們像發現「外人、壞人」入侵？這時幾位比較年輕的男士，很像在瞪我？他們開口問我是做什麼的？ 口氣有點兇，真的不太友善，我只好再次禮貌地解釋，好像練習演講稿般，緊張得頻頻吃螺絲，但大家其實都在忙，有人忙著點香、有人擺放祭品，大家並未停下動作，我愈說愈小聲，不知自己該繼續解釋嗎？沒人在聽！


　　有一位較年長的大叔忽然從我身後回應我，嚇我一跳，哦~原來有人在聽我說話，大叔一邊說話、一邊展開大型鞭炮（那鞭炮好大呀！有好幾個比臺灣常見的鞭炮大~三或四倍，雷州人真的好愛鞭炮，哈），大叔的和藹可親讓我鎮定下來，我看他比個手勢叫來兩位小年輕協助展開鞭炮、拉長鞭炮，應該是待會兒祭祀結束需要鳴放鞭炮。


　　大叔示意我跟著他移動腳步，吃下定心丸，我安心地繼續問他問題，大叔回答說：「『過年』是一件大事，很開心又多活了一年，祭祀前，要鳴放鞭炮『迎神』，祭祀後，要鳴放鞭炮『謝神』與『招財』，所以鞭炮愈長愈好，鞭炮響連天福氣才會源源不絕。」哇！跟我小時候阿公太（華語：曾祖父）講的內容很像，難怪每天晚上飯店外的鞭炮聲都「鳴放整晚」（甚至年三十暗晡「鞭炮」狂歡整夜），大家很有默契的「放鞭炮接龍」，家家戶戶似乎不想讓鞭炮聲中斷？白天走訪雷州各個村莊的我，好累，好想好好地睡個覺，曾電話詢問樓下櫃台總機，以為她可以代為服務去請那些「放鞭炮的人休息、睡覺」，她卻幫忙解釋必須要如此熱鬧才行，一點兒也不覺奇怪的回答我：「比較有錢的人要放鞭炮至少一小時，不能太快就停下來，而且要放鞭炮好幾天，才能更有錢、更有福氣。」天哪！白天走不少路的我，累慘了，還不能好好地休息？只好調大電視聲量，但電視聲仍蓋不過熱情的雷州鞭炮聲，只好去買些雷州宵夜與冰啤酒，讓自己趕緊陶「醉」進夢鄉（平日滴酒不沾，這次過年到雷州田調卻夜夜喝到飽、喝到醉，哈）。


　　每天嘗試中國不同省份的冰啤酒，可順便請教詞彙「喝酒」，發現雷州話（閩南語）不讀「啉」酒，華語「喝」讀成華語「缺」音，跟臺灣閩南語及客語差挺多的，繼續問「吃、喝、吸、吮、咬……」，發現一個更有趣的音，當地拿吸管喝飲料，年輕人讀成「缺」飲料，中、老年人讀成「to24」hi31 loi11，除了「to24」第一次聽到，hi31 loi11根本與四縣客家話同音，老闆竟肯定地說hi31 loi11是閩語？另外，懷疑「to24」是少數民族的底層語。從音韻角度看吸「吮」山合三字，c聲母先產生顎化變qi，再來韻母iuon→yon→yon→yan→yen→ye，iu變y，一等變二等，y高元音使得低元音a高化變e，再單純輔音韻尾丟失，推測合理。但從詞彙本字去看，也可能是詞義形態演變，吃→(1)喫→(2)食→(3)飲→(4)有音無字。

　　隨著祭祀後「謝神」與「招財」鞭炮的鳴放，我又該道謝與告辭了。看著天色暗得飛快，我得加快腳步回市中心才行，因為鄉下昏暗得必須摸黑找路、猜方向，心急如焚，一直抬起頭望遠、望天空，突然發現難得出現的「路燈」，好眼熟，這路燈簡單大方的設計，好像在哪兒見過？駐足一會兒，讓人驚喜，想起去年在「浙江省(南部)景寧畲族自治縣」田調時，水碓洋村的雷村長教我認「路燈」找「畲寨」、「輋寨」，當時「景寧」到處都有類似「雷州」這種設計的路燈，啊！是鳯凰造型，對！沒錯，這路燈是找路、找人的暗號，我猜這附近一定有苗族或畲族居住，但百度網路資料卻查不到這些？最奇妙的事情是，因為鳯凰造型的路燈，像在指引方向般，讓我在這附近，又找到好幾座土地公「石狗公」。


　　到目前為止的調查與觀察，有了一些小小心得，這裡的人們無論他原本是漢、壯、苗、瑶、僚、畲、黎、俚人，只要相信石狗王公，相信這神靈能庇佑百姓的人，80%~90%都是下午或傍晚祭祀，再三詢問，老人家語多保留，中年人願意回答，但都只說是長輩「交待」傳下來，很像真的覺得拜（槃瓠）狗王很不好意思！年輕人是一問三不知。這裡的百姓也不清楚苗、瑤、畲、客族群？大多數回答我：「聽說我們祖先是福建莆田人。」再詢問他們平日的通行語言，都說自己講「雷州話」，這些講「雷州話」的人，推斷是較後期隨朝廷進行漢化時，遷徙過來的福建閩語系百姓，其實這裡的「閩南語」跟臺灣聽到的閩南語真的差很多，若從唐朝李白詩詞讀讀看，可推斷在唐代其音韻已產生變化，筆者走訪雷州，經常是難以溝通，甚至有時候連聽懂都很困難。

　　當地人偶爾會講粵語，以年輕人居多，大多是出外打工者，中年人有些會講粵語，年輕人若不使用粵語交談或購物，中年人不會主動以粵語回答。可是年輕人大多不會講土話，只能聽懂簡單生活用語而已，較習慣講普通話，他們的母語好像也在迅速流失中！只有中、老年人能說些複雜的土話，夾在中間的中年人，好像也是跟父、祖輩閒聊才說土話，但中、老年人不會講「普通話」居多，有些人連聽懂普通話都感到吃力，像青惠宮的廟公（年紀約50上下）就是完全聽不懂普通話，讓我相當驚訝這地區不會普通話的人真多啊！（待續……）
PS：補充一下：那宛村的人告訴我，青惠公主原是俄國人，是宋真宗時被派來中原的公使，因協助宋朝擊退遼軍有功，宋真宗封她青惠公主，待她如自己女兒般，還贈送許多珍貴禮物，但青惠公主仍想念俄國返家。沒多久，在得知她回俄後猝死，宋真宗傷心地命人在雷州為她建廟，善男信女也相當虔誠，深信女中豪傑青惠公主一直在保護著當地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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