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畲客春秋二祭

【文、圖／梁萩香／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研究博士班二年級】

 

　　106學年的下學期，新學期剛剛開始，羅肇錦教授安排客家文化專題研究進階課程，豐富緊湊的課程安排，從董同龢2001《漢語音韻學》出發，土家族、苗族、瑤族的語言，緊跟在《漢語音韻學》後面，加上最後幾週學習的侗台語、哈尼語，真讓人大呼過癮。

　　看著、聽著那一串串語言音符跳躍著，像是引領我們穿越時空、身歷其境，那些剛接觸只覺陌生的少數民族語音、詞彙、日常對話，在一堂一堂奇妙地語言之旅中，一股無形的力量督促我們瘋狂看書、猛KEY心得，課堂上，師生熱烈討論著新發現，讓我內心深處的求知慾，像熊熊烈火般燃燒著，奇怪的是，每週聽羅教授講解與指導，明明知道自己學習不足，但每次討論出答案時，內心卻被滿滿的感動包裹著，一次又一次，心裡愈感動就愈想讀書，愈讀竟然愈興奮，這不曉得算不算人生一大收穫，哈哈！

　　在學期中，研讀雷楠、陳煥鈞2006《鳯凰山畲族文化》一書，發現鳯凰山畲族節日大多與客家人過的節日相似，甚至相同，但鳯凰山竟然還有些畲族每年固定春秋掃墓祭祖兩次，尤其秋祭是農曆八月初一，讓我覺得相當特別，可能是從小到大只聽過全家人「一年掃墓一次吧！」

　　課堂上，羅老師正講解著畲族與客家的相同、相異處，同學也疑惑的提出她從小看到的景象，她想起外婆家(新竹縣黎家)也是農曆八月初一掃墓祭祖，哇！怎麼會那麼巧啊？真是讓人好奇呀！臺灣也有一年春秋掃墓祭祖兩次的客家人？慘了，我頭上的問號，愈冒愈多，是怎麼一回事兒？此時羅老師耐心地從語音、詞彙去比對著，再從語句、語法分析說明著，想辦法讓我們理解，我想，在中古時期的某一段落，畲客本一家，準沒錯。

　　依循著可疑的蛛絲馬跡，我找到了一條線索，也跟對方再三確認接受採訪的時間，排除萬難，只為了親眼證實臺灣真有客家人仍然保有「春秋二祭」的習俗。受訪家族是中壢邱家，邱氏來臺祖翼選公，於乾隆年間，自福建省漳州府詔安縣二都秀篆石馬堡渡海來臺，居於臺灣府淡水縣桃澗堡中壢三座屋庄樹林仔山下，篳路藍縷，勤儉立業，先蓋茅草泥壁的祠堂，後改建為瓦頂磚牆，目前子孫多為人生勝利組。

　　為了確實記錄親眼所見，我全程參與，感謝受訪家族的主委及宗長們協助，提供我許多寶貴資料，也感謝宗長們允許我拍照及錄音。莊嚴的儀式開始之前，聽到大多數家人是用流利的閩南語交談，其次是使用詔安客家話，再來才是海陸客家話、四縣客家話，好奇妙的感覺。採訪長輩們是否知道先祖的事情，大部份叔叔伯伯都說知道自己是客家人，但環境造成家族年輕人、小孩子不會講客家話了，平日大家已習慣使用閩南語交談。


　　雖然好像閩南語才是他們的母語，但在祭祖過程中，還慎重地行「三獻禮」，全程都是使用詔安客家話進行，感覺很特別，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的。結束採訪，遇到學妹，迫不及待跟學妹分享今日收穫，沒想到學妹也採訪了居住在桃園大溪漳州來的客家人，互相討論內容後，雖然學妹想研究的方向與我不同，但好奇心使然，學妹根據我的猜測、推斷，打電話請問她的受訪者幾個問題，沒想到這些住在桃園大溪的林姓木雕師傅，他們也是一年兩次(春、秋)掃墓祭祖，而且也是農曆八月初一掃墓祭祖，這新的線索振奮人心，想更瞭解他們祖源，根據學妹採訪而得知，整個林氏家族都認為自己是福建閩南人，直到九年前，才意外發現是客家人，他們也是調適好久，驚訝不已，怎會整個家族都不知自己是客家人呢？


　　回到邱家秋祭掃墓，好多好多桌子拼接出來的大桌面，才半個鐘頭不到，就被子孫的誠心誠意擺滿，一鍋一鍋的雞酒，香味四溢，三牲已經變成基本款了，除了牲禮，煮雞酒、燉排骨、煮菜碗、打紅粄、打艾粄、做壽桃、蛋糕、餅乾、白飯、海鮮麵、罐頭、水果、清酒、高粱、汽水、啤酒等等，不勝枚舉，祭品實在太精彩了，絕對不輸「滿漢全席」。誠心誠意的大家族，在整個祭祀過程中，大多數邱家人會合十參拜，無論誰看到那份單純的心、感念的心，都一定會感動，子孫只為慎終追遠而來，也讓人感動，因為子孫已散居全臺灣各地，有一些人，真的很遠，但無論多遠，他們都放下手邊工作，排除萬難，請假也一定要來祭祖。


　　廣東省潮州鳯凰山(畲族)湘橋區的雷厝山村，至今仍保留著春秋二祭習俗，不間斷，掃墓祭祖時，除了全村各家各戶「三牲祭品」，男女老少集中在宗祠，由村中的長輩主持，拜謁《祖圖》(「祖圖」又稱「槃瓠圖」，是畲族祭拜祖先的神譜畫像)，祭拜祖先，村民世代相傳，心懷感恩──感謝著上天、感謝眾神、感謝祖先。以上諸多巧合，我認為應該不算是巧合，只待證據去修補這些「遺失的篇章」，探索畲客文化與習俗，我一定要繼續走下去。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