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娘个選擇（中）

【文∕曾俊鑾 朗讀∕徐翠真】

 

莊肚盡少人看過頭家娘，毋過，幾個在張屋𢯭手个人輒常在街路出現，像買菜个孟華嫂摎司機阿清，斯長透摎江生交關；孟華嫂間日間日來，逐擺就買一百箍个豬頭肉，簡單就恁樣，毋使合豆腐乾、海帶、豬耳公這兜，十過年無變，逐擺孟華嫂來到，毋使吩咐，江生定著揀一矻最靚个豬頭肉切幼幼仔分佢帶走，兩儕話當少，當像早斯聘好共樣。阿清乜恬恬仔食麵定定，話盡少講。另外一個就無共樣，佢安到陳貴。

陳貴，大家喊佢貴叔，六十大零，係一個高長大漢，摎江生个身材有拚有拚；佢頭那頂歸搭仔光華華，淨伸着四條頭那毛，正經有影，一二三四，佢盡儆惜該四條頭那毛，三不二時用手指打橫挲啊挲，摎佢兜比比排正正，斯像兩條火車路。貴叔个酒量十分好，一盎六百cc陳年高粱入肚根本無礙著，行路照常直直，大家都喊佢「酒仙」，莊肚有請人客，佢輒常代表張屋出席，因為佢係張屋个秘書，毋過，佢從來毋識講自家係秘書，佢講佢係張屋个大承勞。貴叔後生就跈等老頭家做，該央時就係秘書，這下乜係，莊肚有人盡驚佢，講佢腹內行事，講話个時節目絲絲仔看等人，當像緊在該測人个斤兩；還有人講，佢在台北、新竹有幾下間屋，做人个承勞仰有辦法做到發扯扯仔呢？有兜人就在背後罵佢「膦毛尖過縫 」，講佢一等精俐慶腳 ，有人就將就罵佢「老鳥精 」。外背个謠言盡多，毋過，佢坐在張屋秘書个位仔還係穩穩，對老頭家還在个時節，到這下頭家娘當家，算係三朝元老，無任何影響，這乜係莊肚人愐毋解个事。

大家就講，「愛提防該個老鳥精！」毋過有一個人嗄摎佢當合杓，就係在南埔開食店个江生，「佢正經無做壞事，無害麼儕啊！」佢還講：「是非日日有，毋聽自然無。」大家斯講江生昶單純，背尾仰般形分人賣忒就毋知，「就一間食店，無爺無哀無子無餔娘，愛賣分麼儕呢？」江生講。

除忒帶人客來食，貴叔大體會擇暗晡頭七點過後人客較少个時節來到食店，佢就切一息仔豬頭肉、豆腐皮、海帶膠粉腸，成下仔會喊一盤青菜。論時佢會搭放一盎陳年高梁在店仔肚，佢就好啉這味。貴叔當好講老頭家个事情，江生印象最深个係老頭家做六十一个故事：老頭家雖然急公好義，毋過算盤乜當會扚，佢親身企在大門迎客接禮，係講摸著紅包絡仔係軟个，確定裡背裝等紙票，就請人客落屋奉茶，係講摸著係銀角仔，佢就講：「捱硬硬就無打算請！」不管人客面幾臭，硬硬就摎人客請走。「還絕！」貴叔講到口涎波潑，「佢摎銀角仔个『硬』還過客家話堅持个『硬』這種雙關語，用到還慶還有頭腦！」佢續等講：「捱這一生人，斯欽服兩個人，一個就係老頭家，另外一個就係…」講啊講欸嗄頓恬忒。該央時江生嘴勺勺仔等佢續等講下去，毋過，貴叔嗄摎面竵走，本成像一條線个目珠擘到大嫲粒，佢眼盯盯仔看等該幅婦人家个畫像，久久無講半句，頭那頂該四條頭那毛，分電扇吹到飛起來。

日仔過到當平常，南埔斯像摎世界分開共樣，摎電視頂背个齬齬齖齖無相干，逐日共樣个戲齣：阿珠仔共樣緊賣豬肉緊念經，車頭个人共樣在該行棋仔，剃頭源共樣摎人剃頭，江生共樣在該煮麵，頭家娘个賓士車共樣慢慢仔駛等過，大家也看到目金金，斯像看一齣戲。

有一隻禮拜六暗晡頭七點，貴叔又來到江生个食店，共樣一細盤菜摎陳年高粱，等人客全部離開，佢摎江生喊過去共下食。摎以前無共樣，這擺佢恬靜當多，有一句無一句，目珠睞過來睞過去，當像在該緊愐續下來愛仰般形講，江生乜無出聲，恬恬仔坐等，準陪佢尞共樣。
旋風一聲，「噯！」貴叔喊。

江生著驚一下，「啊？」頭那黏時探起來。

「頭家娘愛徙到別位戴咧！」

「啊？」又一聲，這擺江生險險摎豆腐乾哯出來。

貴叔又用厥該雙老鳥精个目珠看等江生，佢講：「你緊張麼个？這事情敢摎你有關係？」

本成江生手腳毋知愛擺哪位去，這下黏時摎巴掌嫲伸到頭前去，「無！無！無！」續等講：「貴叔在該講笑科，哪有可能呢？」

貴叔笑笑仔，當像逐項事情斯分佢看透透，下一句又摎江生嚇一下，佢講：「頭家娘想愛嫁人！同時，人選乜有咧！」

無等江生接嘴，貴叔講：「捱今晡日䟓工來這位，就係愛煩勞你一件事情，請你莫推辭。」

江生黏時頷頭應承。貴叔喊佢對天光日起勢，連續三日毋使做生理，因爭逐日會有一個候選人會來南埔來食店食當晝，係講貴叔臨時有事情無閒過來，愛佢做人客伴，陪佢兜啉酒，等到下晝頭一點，司機會來載人客落去。

「莫摎別人講哦！」貴叔三叮嚀四吩咐！

第二日打早，江生就摎「今晡日尞日」个牌仔挽在門口。

第一個係盧先生。等到十二點貴叔還吂來，照原來个約定，江生就陪佢啉酒。佢紹介自家係三十五歲个企業家，係兩間電子公司个董事長。大學吂畢業就創業，這下係青商會个會長、扶輪會个副會長…一千擔銜頭，財產差毋多有兩百億。

江生个舌嫲㐁一下。

「你想捱有機會無？」啉幾杯酒過後，盧先生起勢酒後吐真言，佢講：「你愐看啊！佢个財產儘採就有五百億，加捱這兩百億，再過摎銀行貸款，鬥鬥起來就有1500億，就做得做還較大个事業，投資大陸，投資美國，投資全世界，兩公婆同心協力，共下賺大錢！」

企業家生到高擎擎十分緣投，頭那毛梳到當亮線，棚等一副金色个目鏡，著等一身兩三十萬个亞曼尼西裝，聽講該條紅色个內固帶就愛三萬箍，手腕該隻金金會晟眼个時錶仔儘採乜愛三十萬，一身个打扮貴蔘蔘仔費毋直。江生愐：「麼人有才調爭得贏佢呢？」

第二個係邱先生。摎第一日共樣，等到十二點貴叔還係無來。高不將江生又摎佢啉酒。這個先生江生就有印象。佢五十歲，係一個政治人物，乜係前任个副縣長，前年競選立法委員失敗。佢乜係一個律師，打官司罕得輸；聽講佢又愛參加下二擺立法委員選舉，因爭現任立法委員做到當㜮斗，大家講佢當有機會。江生以前當支持邱先生，逐擺就摎票撍分佢。

啉幾杯酒過後，換邱先生起勢酒後吐真言，佢講：「你愐看啊！捱个人面闊，人緣又好，能力又強，係講做得討著佢做餔娘，捱个選舉所費就毋會無落無著；同時佢又生著恁靚，嘴碼又好，兩公婆聯手，選舉定著贏。」邱先生講到比手畫腳，越講越暢，續等佢摎該隻大頭那確探前來問：「你試著捱摎盧先生麼人較有機會？」

「你仰會知？」

「呿！」邱先生兩支手比一下，面歸隻仔竵過去，佢講：「嗙雞胲斯有！頭擺公司股價兩百箍，這下伸雞卵水餃價，敢有兩百億？頭那伸出來分你剁！聽講佢毋知欠銀行幾多百億哩？」

「正經？這仰結煞？」江生目珠擘到大嫲粒。

「你緊張麼个？」律師坐在凳仔項全無停動，面色青離離仔，佢講：「捱又毋係啞狗哩！」

最尾一個係熟事人，看著佢个時節，江生正經著驚一下，因爭佢係大大有名，心臟病个權威林大醫師，佢乜係細頭家个主治醫師。林醫生窮苦家庭出世，毋過佢頭腦當好，讀書當慶，因爭屋下無錢，五個阿哥阿姊講好，做儘讀到國中、無斯國小畢業定定，早早賺錢專專分老弟讀書。佢係佢該隻鄉第一個台大畢業个醫生摎醫學博士。佢今年六十五，這下還在該大醫院看病人，乜在醫學院做教授，前幾年餔娘正過身。

摎前兩日共樣，發冷个貴叔還係無來。江生摎該盎陳年高粱拿出來个該當時，林醫生講：「捱毋愛啉酒！毋知死个人正好啉酒！」

聽著這句話，江生煞煞摎酒收轉去，佢知老醫生為人正派，毋過乜已執性，江生驚得失佢，腰骨打竳，恬恬仔聽佢講話。

林醫生講：「捱講話毋好花花假假，第一個捱無識，第二個厥肝可能有問題？」

「仰般講呢？」

「你無看著佢一㘔酒面就變青？這就表示厥肝有問題！」老醫生講到當有把扼。

「這愛仰結煞正好？」江生問。

「你緊張麼个？」老醫生講：「係講捱摎佢結婚，這隻問題就解決咧！後生人愛討佢，還毋係為著錢？你有想過無，以前捱三頭兩日對台北拚等下摎厥老公看病，其實無看也做得，根本無較增，捱顛倒較煩勞佢一個婦人家，肩頭个擔仔恁重，毋知佢㧡得贏無，逐擺看佢額結結仔，就盡毋盼得。」

「正經得人惜个細妹仔！」老醫生講。

食無幾多口，老醫生𢫦𢫦風行出食店，不管江生在後背仰般喊。

為著招待三個候選人，江生三日無做生理。昨晡日老醫生走忒過後，佢駛等該輛犖确車去竹東買兜東西；今晡日禮拜三乜係尞日，佢按算摎瓦斯爐拆下來清清仔，毋過，該張平時坐个矮凳板仰般尋就尋毋著，佢為著這件事情心糟糟，坐在戶檻該位連續哺兩支菸。佢需要該張矮凳板，因爭厥左腳有老症頭，跍下去个時節，腳㬹該位个筋頭會緊掣。佢行到碧琴个店仔食朝，轉屋又屋前屋後尋加一到，還係尋無矮凳板。佢又坐在戶檻哺菸。

剃頭源行過來問：「你看到仰般？」

「麼个仰般？」

「聽講你摎頭家娘面試新郎公？」

「該關捱漦事？」打早事情無做成，像一隻烏蠅公樣仔飛來飛去，這下又分人啷洗，一肚屎懊惱毋知愛對哪搭岀。

「你毋使掩磡啦！這件事通莊人就知。」

「通莊人就知？」

「莫問捱，捱想轉屋睡加一覺目添。」剃頭源毋愛揈佢，斡頭行轉屋。

江生尋毋著矮凳頭，高不將坐在戶檻舞該三隻瓦斯爐，佢摎逐隻噴嘴拆下來，用幼幼个鉛線仔通，一隻一隻拿到日頭下晟，看裡背有分東西塞著無。續等又一隻一隻用鐵搓仔搓，慢慢仔，本成烏疏疏仔个瓦斯爐現出銀色个光澤；佢當滿意，定定仔心情也好起來咧，故所佢坐下哺今晡日个第四支菸。這下，日頭既經上到天頂，榕樹頂个蟬仔就像合唱團共樣，「炎~炎~炎~」唱出熱天最流行个歌曲。

江生有菸願，一頓恬下來，手斯毋多知仔摟衫袋仔，手指愛夾等一支菸，心神正會停腳定下來；佢晡菸个時節，看等本成暗暗个火星，一下仔斯像星仔瀉屎樣𥍉等啾紅个光輝，心花就一蕊一蕊開，心肝肚尋無頭䌈蓬蓬飛个煩惱，跈等該青煙一抹煞飛淨淨，走到西天恁遠。（待續）


（四縣腔）
徐翠真朗讀 聲檔 — 頭家娘个選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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