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娘个選擇（上）

【文∕曾俊鑾 朗讀∕徐翠真】

 

（筆者全家福。）
江生在南埔廟坪開一間麵店，就在恩公廟个正對面。佢十年前愛徙到這个時節，堵好看著這間屋貼等「售」大嫲隻个字，無想幾多就摎中人過定。愛打契約个時節，正有人摎佢講：「莫較贏！這間屋犯著路沖，對對分廟箭等，對主人毋好…」一儕人吂講煞，黏時又有人豬接杓，「你知這間屋前一手發生麼个事情無？」原來，前隻屋主阿忠，厥餔娘有神精病，為著照顧佢，老公根本毋敢走遠。無想著，前幾年倈仔也破病咧。共樣係神精病，死無命還較傷重，成時會擎刀仔在廟坪比來比去，莊肚人會分佢嚇死去。阿忠就像揇等兩隻炮彈，精神壓力昶大，就吊頸自殺咧，餔娘摎倈仔背尾分政府送到精神病院，無幾久也消忒咧！

係講發生這種挨著神頭个事情，普通人定著毋敢買這種屋仔，毋過，江生試著無相干，當阿沙力，摎中人還過阿忠个妹仔走一輪銀行，屋仔就過戶咧。江生講个也有道哩，佢講佢毋係「毋識字怨爺娘，毋會賺錢怨屋場」該種人，最重要个一點，佢試著這間屋兼廟坪，做生理當適合。總講，佢戴落去無幾久，就摎麵店開起來咧！生理乜罔罔仔已做得。

除忒拜三尞日，江生逐日打早五點零就駛等佢个犖确車「中華多利」去頭份市場買菜，主要係買麵、米粉、粄條、豬肉、粉腸、豬肝、青菜這兜，有兜東西在莊肚个豬砧 、賣菜个乜有賣，毋過貨無恁齊，同時，等佢兜八九點正開門，乜赴毋掣。「中華多利」係兩年前摎剃頭源買个，車仔既經駛十年咧，本成愛報廢，江生試著還駛得，就用兩萬箍同佢買來，「𠊎毋係愛駛遽，乜毋係拿來載細阿妹仔用，舊一滴仔有麼个所爭呢？」有影，佢就係這種省儉个人，對自家个生活毋會要求忒多。吂到七點，佢就駛等中華多利，哱哱哱對派出所脣該條大崎蹶上來，阿志嫂在該等等咧，佢在江生个食店𢯭手，年紀會六十歲，前幾年老公死忒，兩個妹仔都嫁人咧，屋下還有八十零歲个家娘愛奉待。佢在店肚愛洗菜，當晝𢯭手兜菜，等下晝兩點人客較無个時節斯轉屋，摎家娘還過屋下个事情裝好勢來，等五點零又過來𢯭手。成時食店人客多較無閒，臨時會尋阿源嫂𢯭手，阿源嫂就係剃頭源个餔娘。江生轉到店仔肚第一項事情，就係摎豬頭殼、豬骨頭、豬粉腸洗淨後，一抹煞擲落水既經拋拋滾个大鑊去，佢黏時摎火撙細，屋後背這大鑊大骨湯至少愛煲兩點鐘，無這兜東西煲毋會酪。續等佢會摎昨晡日煮好，在冰箱𠗻等个大骨湯兜出來暖，佢當工夫，會先摎面頂个凝油罅罅忒，佢試著恁樣較康健，煮个東西毋會油膩膩仔，這係佢一路里來个堅持，莊肚人大體接受這種觀念，當然乜有人嫌，剃頭源就係，「噯！江生，這米粉無油無臘，毋好食。」聽人恁樣講，江生總係會笑笑仔講：「油氣食忒多會膩胲，對身體健康也毋好。」就像背台詞共樣，十過年無變，佢个性體就有恁好。成時在脣頭个阿志嫂會聽毋慣，會兜一盆頭豬油過去，「嫌無油無臘？愛幾多豬油？舀加兜過去！肚膕膕仔，𠊎看阿源嫂斯嶄然愁喔！」「咦！𠊎又無罵著若老公！愛你𢯭出頭？」「吾老公早斯變仙咧，你哪久愛去尋佢尞？」「呿 ！…」兩儕就毋擔輸贏，逐擺就愛江生來調解，無收馬毋轉，「好咧好咧！莫分阿源嫂聽著咧！」

人生著武頓車槌个江生省儉也當煞猛，逐日暗晡頭七八點鐘人客走咧，佢就開始拚掃，摎店仔拚到淨淨俐俐，用十過年个地磚還像新个，白色个天棚摎壁看毋著半息蝲䗁絲纜纜吊吊，食店个裝潢盡簡單，看來看去就一隻老式个時鐘摎一幅掛在算數桌後背壁項个油畫，該係一張婦人家个半身像，著等青衫，梳等髻鬃，抿等嘴脣，面略略仔打側，看起來當靚，這係江生䟓䟓去新竹个一間畫廊買个，開忒十萬箍，這在莊肚係一隻笑科，大家就愐毋解，平時恁省儉、賣麵煮食个人，仰會去買這種貴蔘蔘又無路用个東西呢？

除忒該幅貴蔘蔘个油畫，還有一項大家乜愐毋解，就係江生仰三十大零還吂討餔娘呢？就像剃頭源講个，「有人𢯭手，乜毋會長透愛熬更守夜在該做，還過，寒天睡目有人好凴，加幾燒暖你就毋知哩！」毋過，一隻耳公入，一隻耳公出，剃頭源輒常講到嘴燥，佢講：「你這大戇牯，講毋會分醒，看你愛做幾久个單身哥仔！」這種媒人錢難賺，講到背尾，大家就懶咧。

講著這南埔係一隻細莊頭，斯廟坪這條忠義路、台三線該條係正義路，還過派出所摎國小脣該條仁義路三條街路定定。廟坪這條較闊較鬧熱，莊肚个幾間店仔全部在這條街路，像碧琴个雜貨店在恩公廟个左片析，續下來係賣菜个、賣水果个、中藥店摎西藥行，還有幾間人屋；車頭在廟坪个正手析兼大路，三不二時有人在該坐尞行棋仔，成時搞到暢，唩唩喊喊个聲做得傳到江生个這搭仔；過加幾間係阿珠仔个豬砧，佢會一片賣豬肉一片念經；剃頭源个屋乜在正手片，毋過，路就在厥屋前就起勢轉斡，直直透到細茅埔，該片就一棟單家人屋，姓張，四圍係十過甲个茶園。

這張屋係有錢人，歸隻鄉差毋多有一半个土地係厥个，其他个地方聽講還有兩三百甲，有兩間公司，前幾年又摎人鬥股開銀行，自家做董事長。照理來講，這種盡有錢个好額人，應該無愁慮，過等「樵燥米白，高床滑蓆」个生活。毋過，家家有本難念个經，這戶人家人丁毋旺，世代單傳，老頭家淨一個倈仔定定，過身前兩年倈仔討一個心臼，吂知結婚第三年，還吂三十歲个後生頭家嗄破病咧，經過醫生个診斷，確定係得著先天性个心臟病，還有其他个併發症，對該央時起勢，佢就一直睡在眠床項，手術三擺乜全無效果，嗄顛倒越來越傷重，最後，在屋下休養，毋敢分佢操勞半息，休養个這段時期，表面上佢雖然還係大家長，毋過，大家都知，正經㧡擔頭个係厥餔娘，公司代表人个名仔早斯登記餔娘个名仔咧！世事難料，一年前破病會十年个細頭家也過身咧，頭家娘三十零歲還後生老公就死忒，這乜正經衰過，毋單淨恁樣，兩公婆乜無降細人仔。

人講「樹大影大 」，張屋个事業恁大，對地方个影響也當大，莊肚有麼个活動，像廟項打醮做大戲、學校校慶運動會、造橋舖路這兜，張屋定著負責一半較加，老頭家還在个時節佢就十分熱心參加，牽頭帶腦个定著係佢，毋過，厥倈仔摎心臼從來毋識行出街路，倈仔破病毋使講，該心臼呢？好手好腳仰會毋識出來莊肚呢？莊肚乜無半儕識佢，好在佢係大公司个董事長，無莊肚人還毋知佢生到仰般哩！

除忒尞日，逐日朝晨九點到十點中間，一輛大台烏色个賓士車，斯對細茅埔該棟大洋樓慢慢仔駛出來，會經過食店，該央時江生還在裡背無閒直掣，毋過，聽著車仔个引擎聲，佢還係會摎頭那探出來影看啊！毋單淨江生，剃頭源會摎剪刀放下來、豬砧个阿珠仔會頓恬念經、車頭該兜行棋仔个老貨仔會摎頭那探起來，歸條街路个人就會停下來，大家就眼視視仔看等該輛玻璃暗摸摸个車，裡背生著麼个款全看毋著，單淨知頭家娘在裡背。有人目赤，「有錢還沙鼻，逐日大車仔攘來攘去，毋識看佢摎大家相借問！」乜有人講：「還衰過，恁後生就死忒老公！」毋過，「唉！有錢還好。」這可能正係大部分人个心聲，總講，大家對這個後生个頭家娘有一種當複雜个心理。在莊肚當少聽著人講厥好話，毋係訄洗就係當了少个話，這種話係講分細妹仔聽著，定著會面紅濟炸；毋過，係講有機會摎佢交陪，嗯，其實也毋使到該種程度，係講做得𨃰入張屋个大門一步，乜係盡光榮个事情，足足宣傳一隻月做得。就像戴廟背个木匠榮，論時佢看著該輛賓士車駛等過，佢會講：「該隻剋死老公又合毋會降个豚嫲，討著這種餔娘正經有罅衰！」以前佢摎人嫌到無一垤好，吂知一擺分人喊去洋樓𢯭手整屋一隻禮拜過後，見擺堵著人就講頭家娘仰般仰般細義，人又幾靚又幾靚，就像月中嫦娥共樣，過後就完全無聽著佢罵半句。

總講一句，人心難隔水難量，大家平常時見面牙西西仔，心肝肚到底想麼个東西，麼人揣得著呢？頭家娘有麼神奇个能力，見面無幾多擺就做得改變一個人个想法，尤其係像木匠榮這種硬頸又合了少，人講死無變个人，大家都愐無解。還有一項事情乜愛愐看啊，張屋本成就發扯扯，毋過，十過年前乜無恁闊个所在摎產業啊！這兩間大公司還過一間銀行係仰般形變出來个呢？靠厥身體殗弱个老公？這隻問題永久係大家打嘴鼓个主題，成時講別樣个事，講去講轉，好點點仔背後嗄岔線岔到張屋頭家娘該片去，當像無講到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就毋會過願 樣；有還較超過个，就係當多議論等个事，大體係無影無跡，大家乜講到暢蹀蹀仔，跈人「講一隻影，生一隻頸」，這在南埔乜係盡生趣盡特殊个現象，這又摎頭家娘添加兜神秘个形象。（待續）

（四縣腔）
徐翠真朗讀 聲檔 — 頭家娘个選擇（上） （本文朗讀者徐翠真。）
編者按：
本文作者曾俊鑾，原籍新竹縣峨眉鄉人，現居桃園市中壢區，1963年生。2015年起以客語文創作，曾獲2015年和2016年桐花文學獎短篇小說佳作及2016客語文學創作獎短篇小說佳作，2017年以〈頭家娘个選擇〉一文，榮獲台灣文學獎創作類客語短篇小說金典獎。

本文朗讀者徐翠真，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研究所第一屆畢業，曾獲得98年教育部臺灣閩客語文學獎客語社會組散文類第二名及小說類第三名，目前任職於警察廣播電台。受邀為本文朗讀，徐翠真感到自己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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