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田調記趣

【文圖∕梁萩香∕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客家研究碩士在職專班畢業生】

 

2017.07.01~07.12有幸再次隨著中央大學客家學院的羅肇錦博士、陳秀琪博士，到中國大陸廣西省的中北部柳州市、東北部桂林市進行客家話田野調查。

從臺灣直飛廣西的兩江機場需要兩小時又三十分鐘，再從兩江機場轉往中北部柳州市展開此行田調，光是直達路程就180公里，車子行駛高速公路直奔目的地，沿路，映入眼簾的兩旁景物，彷彿是一幅幅山水畫，美極了！

廣西此行六個方言點調研：中北部柳州市安排三個點採集語音(柳城縣、來賓市瑤族自治縣、來賓市小平陽鎮)，東北部桂林市安排三個點採集語音(桂林市政府駐地臨桂區、荔浦縣、恭城瑤族自治縣)。跟之前幾次田調經驗類似，各式各樣交通工具紛紛上場陪伴，田調過程增添了幾分色彩，讓我們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略微地興奮起來。

由於需要採集的語音數量及詞彙量不算少，我們各個方言點的工作時間有限、緊湊，必須事先分組進行、分工合作，所以，筆者個人對訪問接觸比較多的桂林市臨桂區、來賓市瑤族自治縣比較有感覺。

市政府駐地「臨桂區」，位於桂林市西部，物產資源豐富，有「桂都首邑」之稱。桂林市是廣西壯族自治區下轄的地級市，地處湘桂走廊南端，主要多為丘陵地貌，中部為典型的岩溶峰林區。市境西界柳州市、南臨來賓市、梧州市、賀州市(六年前咱們中大客家學院已採集當地客家話語音及詞彙)，東接湖南省永州市，北鄰湖南省邵陽市、懷化市。臨桂客家話的喉塞現象及鼻化音很多，效攝韻母多數讀成【u】，例如：錶、少、票、笑、貓、橋、霄、腰……，流攝韻母也有很多讀成【u】。其實，當地多元民族(漢、壯、侗、苗、瑤族)群聚生活，除了普通話(華語)嚴重影響客家話，當地居民大多能說出桂林官話、湖南話、廣東粵語、廣西壯語、瑤語、苗語，還有當地土話(沒有文字的)，語言之間不停地接觸與碰撞，客家話變化很大。這麼多元的語言接觸，讓詞彙變化後的樣貌更加有趣，例如：「蟋蟀」臨桂客家話「灶□□53 kie35 11」，蟋蟀總是出現在廚房、食堂，尤其是冷卻後的灶更是常見其身影，蟋蟀好像視灶為休息室、遊樂區，因此稱之。「蟑螂」詞彙的臨桂客家話「臊□□35 ke21 21」，蟑螂總是在家中亂爬，最愛光顧廚房裡的碗櫥，碗櫥裡面除了碗盤，有時候還有些剩菜剩飯留待下一餐食用，飯菜味道加上蟑螂爬行後留下的腥臭味，碗櫥裡，混合後的臭味兒相當難聞，因此蟑螂名稱多了臊字。「蒼蠅」詞彙更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客家話「烏蠅」，而是「飯蚊子f53 m113 21」，這是蒼蠅類統稱，就像果蠅喜愛腐爛的水果、發酵果汁般，蒼蠅總是飛來飛去沾黏在有點兒味道的物品或食物上，餐廳、飯桌上，經常見到蒼蠅家族飛來飛去，沾黏目標後，揮之不去。臨桂客家話的某些詞彙，例如「蟋蟀、蟑螂、蒼蠅……」等，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筆者覺得很有意思。

來賓市瑤族自治縣的客家話，被瑤語及壯語包圍著，筆者訪問的來賓市金秀縣發音人老師，可聽懂瑤語、但瑤語說得不流利，卻可說70%壯語，他的客家話深深被壯語影響而不自覺，例如：植物單元的詞彙「玉蜀黍」，四縣腔客家話讀成「包粟24 21」，來賓市金秀縣客家話讀成「包粟33 21」，粟字是通攝合口三等的精組心母字，發音人粟字聲母發了舌尖前邊擦音，另外，明顯掉了--介音，舌尖前邊擦音是來賓客家話特色，但是少了--介音，這讓筆者想要再一次確認，直覺受到壯語影響，果然，壯語讀成「□粟21 5」。採集身體單元詞彙的過程更是有趣，從頭部問起，眼、耳、鼻、喉、口、舌……，綁頭髮、剪頭髮、理頭髮，一直問到頭髮沒了變光頭，深怕漏掉任何重要語音及詞彙線索，絶不放過任何可比較分析的蛛絲馬跡，好像在審問犯人似的，偶爾還是要顧到禮貌，跟發音人老師頻頻道歉。皇天不負苦心人，來賓市金秀縣客家話「光頭」讀成「光頭□35 11 55」(大約180公里外的臨桂客家話讀成「光頭□35 113 35」)，兩地都已經說了光頭，為什麼還多了一個音呢? 詢問發音人老師，他們都說後面多出來的音，指光溜溜的頭顱，也就是前後皆光頭的意思，有趣的客語及壯語合璧詞。

（廣西街頭隨處可見阿婆剁椒，強烈衝擊我們的五官感覺。）
筆者負責採訪的廣西省臨桂客家話，剛開始訪談錄音時，著實有不小地壓力，和之前福建省連城客家話田調、江西省宜豐客家話田調情形都有些類似，一字一字問下去，從發音人老師口中出來的語音，大多不是我們平日熟悉的客家語音，尤其來賓市客家話舌尖前邊擦聲母音【】超特別。咸攝鼻音尾韻母【-】會變【-】或【-】，例如：黑暗的暗「暗53」、蠶寶寶的蠶「蠶113」、貪心的貪「貪35」。

在桂林市、柳州市採集語音，有好多好多字都呈現兩種客家語音，年輕一代的語音聽起來被普通話影響較多，老一輩的語音則保留古音多一些，這種現象好明顯，讓筆者突然憂心忡忡，客家話不僅重唇音消失，連經常使用的客家話也在快速演變消失中。

此次廣西調研美食佳餚都離不開辣椒，餐餐都紅通通考驗著我們能吃多辣，連空氣飄散的特殊香氣也香辣撲鼻，令人相當驚訝!因為中國大陸有吃辣能力排行榜，第一名是湖南省，被形容無辣不歡，第二名是貴州省，第三名是四川省，筆者去年到江西省也領教了當地吃辣能力，沒想到，廣西省也吃得那麼
辣，我的天哪！難怪到處可見桂林三寶的招牌；剁椒、豆腐乳、三花米酒。

廣西田調首站從桂林市西界柳州展開，柳州工業發達，目前是北京、上海後第三個汽車年產量超過100萬輛的城市，生活水平高。另一方面，柳州市是古城，史稱「龍城」，地形為「三江四合，抱城如壺」，所以又稱「壺城」，自漢武帝時期建城以來，已經超過2100年，是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在這裡採集語音，彷彿穿越時空，筆者好像穿越劇的一個小角色，一幕幕影像咔擦咔擦瞬間被剪輯出來，感覺很奇妙，從小就很愛聽歷史故事的筆者，內心洶湧澎湃，浩浩然聲若奔雷，加上喜氣洋洋的菜色，嗆辣得噴火，在體內亂竄，訪談時偶爾會莫名地興奮呢！

廣西12天非常感謝兩位博士及所有戰友照顧，雖然此行主要目的是廣西客家話調研，不是為旅遊而來，但貼心的戰友們，還事先規劃了重點旅遊行程，讓大伙兒工作之餘，還能好好地紓壓，平日工作忙碌，縱使短暫沉浸在好山好水之中，仍然感覺好幸福，一行人身心靈收穫滿滿。

「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我們走訪了象鼻山、蘆笛岩、永福岩、銀子岩、天坑、靖江王府、桂林市兩江四湖( 漓江、桃花江、榕湖、杉湖、桂湖以及木龍湖所構成的桂林環城水系 )景區，還有熱鬧的陽朔夜市，龍脊古壯寨梯田及百年古屋等，所有戰友依然保持良好默契，隨時遞補支援，旅遊也像田調工作時那樣，互相照應，比照顧家人還令人感動。這次廣西田調加旅遊，筆者又是一次全新的體驗，田調學習的知識常識，吸取進來的經驗，一次次像增添燃料般，讓熱愛語音田調的筆者學習更多、不斷地充電，希望筆者繼續保持續航力。

（古壯寨梯田是龍脊梯田被保護的三個知名景點之一，我們在上面走啊....爬的數小時，內心相當震撼。）
編者按：文內□表示有音無字，本文標音採國際音標（IPA），若顯示不清，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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