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擐豬油

【文圖∕徐貴榮∕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為着一擐豬油，永久就毋會毋記得該驛長仔（1）个熱心。

    大約係四年生个樣仔，有一日个拜六，因為正讀一朝晨，阿姆就喊涯「屙屎合挖芋仔」（2），「去讀書合買豬油」。火車到三義，下車遽遽行落市場，尋着阿爸長透同佢交關个豬砧（3），生理人知涯買好豬油，還愛擐等去讀書，就細心細義用鹹草（4）䌈核（5）啊！還用報紙包起來。

    割好个豬油，大約有兩斤重，就恁樣擐等去學校，放到拖箱肚（6）。到當晝，坐十二點零个火車轉，毋知係同該兜讀書伴講話講到毋記得，抑係一下無責神（7），下車嗄毋記得將該擐豬油擐下車，送火車去吔！

    一下車，行無幾步腳，試着手項像少忒麼个樣仔。「河霸跑馬—壞蹄（8）咧！」豬油無擐着，轉去愛仰仔交代。記得阿姆千交代、萬交代，愛記得買唷！毋好搞到毋記得喔！話就還在耳公頭捩捩轉（9）吂散忒，這空手轉去還食得燥？害涯愁到心肝怦怦跳，想無法吔，賭膦造化（10）！來去試求驛項个人，看做得同涯打一下電話拜託無？

    遽遽走落驛肚，該下堵堵當晝頭，車掖（11）較少，無麼个旅客出入。「驛長伯！驛長伯！」驛長伯看涯走到氣急急，上氣接無着下氣，問講：「細阿哥仔！做麼个？」

    「吾豬油毋記得擐下車，分車仔載走吔！」涯直接講出理由！

    「吓！豬油？」驛長伯聽着毋敢相信樣仔。

    「嗯！」涯試着當見笑，毋敢應恁大聲。

    「分火車載走，愛仰般拿轉來？」驛長伯有一息仔疑狐。

    「拜託啦！同涯試問看啊咧！分火車載到哪去咧？」涯當虔心請求。

    「放到第幾多隻車子（12）？」

    「毋知咧！毋過當頭前！位仔頂高个鉤仔吊等。」

    驛長伯看涯一下，又看一下儀表，恬靜一下。

    涯強強會急死咧！講：「轉去會分人打死」。

    「一擐豬油就會打死！毋會啦！涯看火車走到哪去吔？」驛長伯跈等就拿起該電話筒來搖。

    「泰安到吂？」

    「會到吔！」泰安該片回應。

    「拜託！拜託！涯係勝興，有一個民眾，厥一擐豬油毋記得擐下車，用報紙包等，吊到前幾節車子个鉤仔項，拜託去同佢拿下來，等下上个車仔正回轉來！拜託！拜託！」

    「好！好！涯喊驛夫仔去尋看啊！」

    吾耳公當利，清清楚楚聽着泰安火車頭个驛長仔回電話來！驛長伯喊涯在唇項坐一下，毋使愁恁多。

    過幾分鐘仔，對方來電話講：「尋着咧！等下兩點半个車仔會交代車掌仔擐上去！」

    「實在還好个驛長仔哪！」涯當想愛飆起來，心肝肚毋知愛仰般來承蒙感謝佢？

    反正上个車仔愛等到兩點半正來，驛長伯喊涯先轉去。其實涯哪敢轉去？一方面，轉去過來（13）愛歸點鐘仔，毋得死來蹶（14）？一方面，拿啊着豬油煞煞（15）就愛轉去，無會臭忒；盡重要个一方面，無擐豬油空手轉去，阿姆問起愛仰般應（16）？

    等到兩點半，車仔來咧！車掌仔擐等該擐豬油交分驛長伯，知講豬油確實尋着咧！心肝个掛吊，心肝个石頭，正（17）正式㪐忒（18）。同驛長伯千謝萬謝，當時就差無跪落去定定。驛長伯還送出驛長室，笑笑仔講：「細阿哥仔！好得你曉得來尋涯！」從此以後，見有看着這驛長伯當班，定著會大聲喊：「驛長伯！」

    擐等該擐豬油走等轉去。毋過經過恁長个時間包等，恁烮（19）个日頭炣（20）過，鼻着（21）豬油个味緒有一息仔臭翕（22）。轉到屋下，好得阿姆去做事吂轉！涯煞煞起火煎豬油，恁樣百事消除，阿姆轉夜還阿腦（23）涯恁慶（24），曉得先煎豬油，毋會畀（25）臭翕忒！
（本文以四縣腔寫成）

1.驛長仔：站長，當時當地人都這樣背稱站長，或直稱「驛長伯」。
2.屙屎合挖芋仔：客家俗語，本意「上大號兼挖芋頭」，比喻「同時兼做兩件事」。合，音gagˋ /gag。
3.豬砧：豬肉攤。音diamˊ/diamˋ。
4.鹹草：藺草。
5.䌈核：綁緊。䌈，綁。音tagˋ/tag。
6.拖箱肚：抽屜裡。
7.責神：責任感。
8.壞啼：糟糕。
9.捩捩轉：團團轉、圍繞著。捩，轉。音lidˋ/lid。
10.賭膦造化：指「碰運氣，與造化打賭，試著去做」。
11.車掖：車班。掖，班次。音ie/rheˇ。
12.車子：車廂。
13.過來：再來。
14.蹶：爬，因火車站到作者家，全都上坡。
15.煞煞：急忙、趕快。
16.應：回答。音en/enˇ。
17.正：才。
18.㪐忒：掉落。音ludˋ/lud。
19.烮：熾熱。音ladˋ/lad。
20.炣：熱輻射。音hoˊ/hoˋ。
21.鼻着：聞到。
22.臭翕：悶濕臭味。
23.阿腦：稱讚，海陸腔說「安腦」較多。音oˊnoˋ。
24.慶：能幹、厲害。音kiang/kiangˇ。
25.畀：「分佢」的合音，讓它、使它。音biˋ，只四縣腔使用。

編者按：徐貴榮教授（上圖）是苗栗三義客家人，四縣腔是他的母語，當年到楊梅的上湖國小任教六年，下定決心學會海陸腔。自中壢高中國文科老師退休後，立志傳承客家文化，考取新竹教育大學台灣語言與語文教育研究所博士班，碩博士論文都與饒平客家話的音韻研究有關，是一位精通三種客語腔調的客家研究學者。現在他不僅協助教育部編寫饒平腔客語教材及字典，還經常為客語薪傳師授課，並長期在社區大學開設客語課程，推廣客家文化及語言，可謂不遺餘力。

徐貴榮 聲檔 一擐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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