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文斌 (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研究所研二生)】
大家在各地公共場所,如車站、公車、捷運、天主教堂、主要都巿的公園,特別是週末假日,相信皆有遇到在台工作的菲律賓籍勞工(簡稱「菲勞」)的經驗。大家若仔細旁聽他/她們之間的交談,當可發現:號稱來自英語普級國家的菲勞,他/她們之間的交談,幾乎全部皆用其Tagalog國語(往常譯為塔加洛語,但自當年六合彩「大家樂」流行之後,因發音相近之故,華人多稱其為「大家樂語」)。本人以前在菲國駐留時,與當地中下層人士接觸頻繁,即發覺他們之間交談,除有些英語名詞用英語外,幾乎全用其Tagalog菲語或夾雜各地方言。只有在「有需要」和外國人溝通時,才用到英語(一般社會低層人士,多不具備英語溝通能力,這與一般台灣人的印象相左)。而且他們在台灣的各種場合,都非常自然地講自己的語言,一點也不會感到害羞,甚且有時還大聲嘰喳不停呢。
這些菲勞在公共場所談笑風生,態度自然,就像在台灣佔絶對優勢的福佬(學老)人,在各地議會、造勢/抗議場合、媒體訪問、廣告、車站、公車捷運…大大方方,毫無顧忌地使用閩南語一樣。福佬人講話/發言時,不會因為可能有客家人或原住民在場,「怕別人聽不懂」,而改用國語,他們仍然大聲說他們的福佬話,也等於是強迫別人學習福佬話。
相反地,客家人因為以前被打壓慣了,為了求生存,不得不學習福佬話或北京話(推行國語),在外也刻意隱藏自己客家人身份,更絶少公開說客家話。久而久之,在家裏又長期教導下一代用國語/福佬話交談,客語自然就生疏了。
經過前輩大眾的努力,前(99)年終於通過了「客家基本法」,客家話也成為台灣的法定方言之一。可是一般的客家社會大眾,甚或政府機關的客家事務主事官員,經過長期的國語政策,年輕一輩,大多無法流利地用客語表達,甚至完全不諳客語或鄙視客語,縱使父母皆為客家人者亦然。在公開場合,更惶論用客語交談了。有些年齡稍大者,雖會講客語,甚或已通過中高級客語認證之客語薪傳師,平日與客家鄉親之間,卻仍以國語作主要交談語言。客委會雖祭出許多鼓勵客語傳承方案,顯然只是收到一時效果,距離客語真正走入公共場合或家庭日常生活之中,仍大有距離。
個人揣測造成此種現象主要原因有二:
一、「細心舅仔」(小媳婦)心理仍然存在。就是客家人長期被打壓,做別人的奴才習慣了,故必需精學主人的語言,日子久了,自己的語言反而生疏,甚且排斥自己的母語起來,少數居然如同「漢人學得胡兒語,站在牆頭駡漢人」。如今一旦桎梏解除,要自己做起主人,反而覺得不習慣,變得没有自信。因為內心深處的「細心舅仔」幽靈仍然揮之不去,仍然不習慣在公共場合,或在自己家中,大方地講客家話。
二、強勢大眾媒體的影響。由於過去國家政策造成的強勢媒體,如廣播及電視強勢語言節目,加上現代網路、手機的普及,導致年輕人從小即接受強勢語言的不斷教育,再配合社會工作環境需要,無論生活或工作、休閒,皆以主流語言為重心,母語變得可有可無,自然而然對自己的母語失去依賴及信心,甚或產生自卑、鄙視。
本人以為,若要讓客語在家庭生根,唯有大人們抛棄前述心中之幽靈,大方地在自己家中、公共場合,勇敢地講客家話,就像福佬人很大方、自然地講福佬話一樣。如此,後代子孫才有可能日積月累,養成講客語習慣,再由大人灌輸正確的母語觀念,讓他們長大後,知道母語對客家文化傳承的重要性,在接受強勢媒體燻陶之際,仍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語,甚以會說母語為榮。
最後,也希望政治人物,不要每到要選舉時,才會想到「我也是客家人」,平時即應協助客語環境塑造,客籍政治人物也應多在公共場合講一些客家話,不要唯國語/福佬話是尊。各級教育人員,也有責任鼓勵學生多練習母語;小學的鄉土語言教育,不能以「無客語師資」為由,而淪為福佬語獨大的局面。一般說來,「羣眾都是盲目的」,目前既有客家基本法,若在上位者示範在先,民眾見風轉舵,上行下效,推行客語才會較有效果,客語流失速度,才有可能減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