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佳惠 (國立中央大學客家政治經濟研究所研二生)】
八○年代可說是改變台灣電影的重要時期，電影不再是政治宣傳政令的工具，開始走出自己的一條路。所謂的「新浪潮」即在不受當時政治與電影保守勢力的抵制環境，而在輿論、口碑與市場的支持下突破障礙，大膽拍攝鄉土文學作品，形式新穎、風格獨具獲得好評，自此確立台灣電影的新浪潮。無奈的是，低成本的台灣電影不敵大製作的好萊塢電影，即便台灣電影作品於國際影展與各國藝術電影市場大受歡迎，然卻在台灣市場中逐漸走下坡。九○年代第二代新浪潮，導演們著重於個人美學風格的體現，票房受觀眾冷落，平均不到百萬，國片年產量慘至近個位數（註1）。即便台灣電影處於一蹶不振的低迷狀態，面臨在資金不足、票房無保證的情況下，仍有一些新銳導演奮不顧身地投入電影製作，以新穎的拍攝手法與接近市井小民的題材，擄獲觀眾的注意力，如「盛夏光年」陳正道的作品，以及「練習曲」周美玲的作品等，魏德聖的作品「海角七號」更是無人不知。
2008年「海角七號」上映，在台灣社會掀起國片熱潮，為沉寂已久的國片市場帶來一股新氣象，同時也讓原本對台灣電影產業不抱期望的專家學者們將2008年稱之為「國片復甦年」（註2）。另一方面，「海角七號」也是對於九○年代以來「新浪潮」僅追求導演個人美學風格，忽略閱聽眾觀看電影的需求，進而釋出一種反動，開始重視民眾走進電影院看電影的目的，進而獲得消費者的認同。同樣未演先轟動，又藉著觀眾觀後流傳著的聲勢與口碑的「艋舺」於2010年上映，這是我第一次以這麼期待的心情踏進電影院看國片，猶如神聖般地選擇返鄉過年的第一天觀賞，返鄉第一件大事就是看「艋舺」。進戲院看國片這件事，除了身為客家人不得不看的「一八九五乙未」外，往前回溯則是蔡明亮導演的作品「天邊一朵雲」，期間當然也看過一些國片卻沒有那股非得走進戲院，或持著支持國片的熱衷心情買票走進戲院。這回在處處是「艋舺」的宣傳下，我盡可能不看太多次這部電影的預告片，或是宣傳的節目，以免抹煞了想進戲院的那股熱情。於是，持著看過一兩次預告的好奇，加上演員陣容的吸引力，「艋舺」沒有讓我失望，沒有讓我充滿期待的心跌落谷底，更甚至我看了兩遍，開始點燃了我對國片的信心。
「一隻雞腿」由轉學生蚊子（趙又廷飾）拉出一條軸線，並將軸線點燃火焰，狗仔孩（陳漢典飾）的出場，未開口的模樣即足以讓全場大笑，他很成功地扮演了他的角色，尤其是拿著雞腿表演，宛如與生俱來的調子。「今天你不弄死他們，有一天你就會被他們弄死！」和尚（阮經天飾）很堅定地對著蚊子說這句話，讓蚊子揮出了勇氣，道出了小團體、小社會中的大道理，就像引言般貫穿電影至尾。校園是社會的縮影，即使校園出現小混混，穿著制服追趕跑跳，五根手指頭握起來才能成為一個拳頭，於是他們五個人憑著拳頭展現身手。由蚊子的口白，描述自己與其他四人的家庭背景，混亂中突顯五個人性格的差異，志龍（鳳小岳飾）是五人中的頭頭，個性卻總是膽怯，原因是和尚總在身邊的照料，真正能動手動腳又動腦的是和尚，個性表現出沉穩，而總是讓我想不起劇中名的阿伯（黃鐙輝飾）是個俗仔（俗辣），與其相反的角色性格即白猴（蔡昌憲飾）是那種能打，且有著不顧一切後果猛打的一種傻勁，從他身上可以感受到渾然天成的「義氣」氛圍，也因此「意義是什麼？我只聽過義氣！」讓蚊子從一隻雞腿後，「義氣」讓蚊子感受到從小到大夢寐以求的「友情」。很喜歡這段大場面描述的畫面與鏡頭運用，快速地節奏把五個角色鮮明地表現而出，儘管追打與混亂著，卻又因配樂關係顯的不那麼逞凶鬥狠，反觀則是一種優美與一種藝術似的，充滿著青春與熱血；儘管他們飆車，儘管因慶生而捉弄蚊子，也因為觀影者的笑聲，都隱藏著青春間的純真，他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在複雜的環境成長生活著，但他們並不複雜，單純地只為了「義氣」，實質上他們還不知道大人的世界。
GATA馬如龍爺爺的出場，不同以往媒體呈現的黑道老大哥形象，很可愛。戴浴帽下廚，可愛的笑容，大家圍桌吃飯看著報紙新聞，忽略那根手指頭的存在，噁心卻是黑道中稀鬆平常的事。蚊子迷人的笑容，歡笑聲的持續與打打鬧鬧，狗仔孩似乎有著一股力量，使人情緒起伏的一條線，他的死將志龍五人慢慢推向大人的世界，青春熱血逝去，剩下責任的承擔。和尚像大哥一樣擔下，GATA不停地教訓，巴掌一個接一個，氛圍堆疊逐漸沉重，五個人送上山的訓練，無形中背負了重擔，吉他聲的繚繞，好像他們非得開始承受複雜的大人世界，他們的心再也不單純了，他們的純真猶如櫻花飄落而逝。「我們一起走進大人的世界，並且一去不回。」下山後，孰不知文謙（王識賢飾）與灰狼哥（豆導飾）的出現將改變五人，改變廟口。MASA死，為了找阿忠，視GATA猶如父親的蚊子，懵懂地在廟口外買雞腿，鼓聲響起，GATA再怎麼勇健，最終仍不抵自己堅持的刀與拳頭，不抵西洋來的槍；蚊子落淚，至尾聲更加讓人心糾結。
攤牌，不再只是心情沉重，而是糾結情感，就當和尚看著文謙派來的救兵與自己拜把的兄弟相互砍殺時，畫面穿插，和尚的神情，糾結的情緒讓觀影者於同時將至滿溢而出，甚過於他內心的矛盾，過去他因為「義氣」為兄弟出身入死，兄弟有難他擋！如今是否該救他的兄弟？的確，他砍下文謙的耳朵救了兄弟，但曾經他堅定地說「今天你不弄死他們，有一天他們就會弄死你！」縱使放過一向畏懼躲於太子幫秘密基地的志龍，那麼揭穿真相的蚊子呢？和尚殺了拜把兄弟的父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看似合乎道理的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理由藉口，往往忽略對方感受，進而傷害彼此感情，就非得如此的殘酷？蚊子說「我混的是友情與義氣，不是黑道......」那麼，和尚相信蚊子的擁抱，的確仍舊有著他血液裡存有的友情與義氣。
「風往哪裡吹，草就必須往哪裡倒，我年輕的時候也以為自己是風，等到遍體鱗傷，才知道原來我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草。」所以身為草，得站起來反抗？「意義是什麼，我只知道義氣！」那麼「義氣」又是什麼？除了「意義」與「義氣」，還剩下什麼？「艋舺」的結束，亦猶如櫻花飄落，曲終人散。
註1：李道明（2001）。〈驀然回首—台灣電影一百年〉。歷史月刊，158，41–51。
註2：陳琬欣（2009）。〈台灣電影產業的問題及發展—從《海角七號》的市場表現探討之〉。「影視媒體生態與娛樂經濟研討會」，5月12日與5月13日。台南：崑山科技大學。
